“好。”衛章點頭答應。
杜三娘子本來也要跟著,姚燕語把她留在了寧氏身邊,吩咐:“你留下來近身保護嫂子和菡兒,不能使她們有任何閃失。”
寧氏因道:“這裏有河務總督的人在,又有衛將軍的兩名親隨,應該不會有什麼事情,還是讓她跟著妹妹去。”
姚燕語看了衛章一眼,說道:“事急從權,河務總督的人不可完全相信。天色已經快黑了,那兩名親隨是男人,這一船幾十名女眷,而且菡兒太小,我不放心。再說我們隻是去雇車,衛將軍——應該能護我周全。”
寧氏原本覺得讓姚燕語一個姑娘家跟衛章單獨離開會影響閨譽,但又想皇上的賜婚聖旨已經下了,他們之間不會再有什麼變化,而且燕語換男裝,此處人生地不熟的,想來也沒什麼關係,便應了。
衛章讓人從另一艘船上把自己的‘黑狼’牽了出來,先扶姚燕語上馬,然後自己也飛身上去。
姚燕語對衛章上馬與自己同乘一騎的事兒感到十分的詫然,忍不住回頭:“哎?”
“隻有這一匹馬,湊合一下。”衛章的手臂繞到她的前麵拉住了馬韁繩,催馬疾馳。
姚燕語這才想起來的時候姚延意是有準備幾匹馬弄上了船,但在沂州的時候那幾匹馬應該給他們牽走了。感受到身後的一團熱氣,姚姑娘悄悄地扭了扭腰,想離身後的人遠一點。
“別亂動。”衛將軍一手握住懷裏的纖腰,聲音低沉而冷硬。
“呃……”好吧,不動。姚燕語認命的閉上了眼睛,暗罵自己多什麼事,乖乖等在船上多好,幹嘛要陪他去雇車?
黑狼是跟它的主人一樣彪悍的存在,馱著兩個人依然疾馳如飛,踏著薄薄的暮色直奔桃花壩小鎮。
正是晚飯的時候,小鎮似乎沒有受大雨的影響,依然很熱鬧。白天被官府抓去幹活的漢子們已經回來,一個個光著膀子赤著腳踩在青石路麵上,留下一個個濕漉漉的腳印。
終於可以下馬了!再晚一會兒怕是要瘋了!
姚燕語扶著衛章的手跳下馬,為了掩飾內心的慌亂,不得已環顧四周,忽然皺起了眉頭,說道:“這裏正在修堤壩,男人們都在官府掛了號不能私自外出,我們的事情怕是不好辦。”
“隻能多花銀子了。”這一點衛章早就料到了,又說:“車夫的話,五十到六十歲之間的老漢也能辦。”
“嗯,先去吃點東西,我要餓死了。”姚燕語點頭,二人牽著馬走到一家小飯館跟前,就在大街旁邊坐下來。
衛章有點為難的問:“你吃什麼?”
“什麼都行。”這種時候姚燕語自然不會計較什麼吃喝。
衛章便叫了小二過來要了兩大份炒麵。
姚燕語回頭看了一眼鄰桌某個漢子正大口吃著的一大份炒麵,那比自己腦袋還大三圈的瓷盆真的很恐怖啊!
衛章順著她的目光看了一眼,說道:“沒關係,吃不了有我。”
“嗯。”經過剛剛那四五裏路的策馬奔馳,這樣的話已經驚不起姚姑娘心裏的波瀾了。
兩大盆炒麵端上來,有青菜和肉絲,嚐一口味道也不錯。
姚燕語忙把自己的那碗推到衛章麵前:“給你一半兒。”
“你先吃。”衛章抬手給她推了回來,“剩下再說。”
姚燕語嘟了嘟嘴巴,心想是你要吃剩下的,別怪我不客氣。於是拿起筷子挑了炒麵,大口的吃。
衛章吃了幾口,忽然抬頭看她。
姚燕語被這灼熱的目光看的渾身不自在,努力咽下麵條,問:“看什麼?”
“想不到你還挺有男人樣兒的。”衛章輕笑著,抬起手來在姚燕語的臉蛋兒上一抹。
一點炒麵的醬漬抹在他粗糙的手指上,在姚姑娘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已經被他吮到了嘴裏。
呃……姚燕語的兩頰又燒了起來。幸虧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小鋪子門前的燈籠也不夠亮,沒有人發現這位穿著一身綢緞衣衫的小公子哥兒臉上的緋紅。
接下來姚燕語一句話也不說了,低著頭老老實實地吃麵。一大碗麵隻吃了三分之一就飽了,於是抬手把麵碗推到了對麵。
衛章已經解決完了他自己那一碗,剛好接過姚燕語的這晚來,看也不看,大口的吃。看著他吃得那麼香,姚燕語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默默地歎了口氣,唔,好像沒怎麼吃飽啊!
當然,兩個人騎馬跑到桃花壩來吃飯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雇車。
結賬的時候,衛章從懷裏拿出幾個銅板放在桌子上,喊了掌櫃的一聲。掌櫃的肩膀上搭著個白手巾笑臉跑過來,欠了欠身子:“二位吃好了?”
衛章的手指在桌麵上點了點,說道:“掌櫃的,跟你打聽個事兒,你知道這鎮子上誰家有馬車往外雇的嗎?”
掌櫃的抬頭悄悄地看了衛章一眼,被衛將軍一身的凜然正氣給逼得又趕緊的收回了目光,欠身笑道:“原來是有不少,咱們這兒大小是個碼頭,接個人運個貨的事兒天天都有。可是現在……這位爺您也看見了,官府這不是在修堤壩嘛,鎮子上村子裏的男子們都不準外出。馬車怕是……不好雇了……”
衛章這個人天生氣場太強,臉色太冷,眼神太犀利,掌櫃的一邊說話一邊看他的臉色,說到後來都沒聲音了。
姚燕語在旁邊看著,便忍不住插嘴:“這位掌櫃的,我們也知道修堤壩這事兒,不過我們的確需要馬車,而且還不少。大概二十輛左右。”說著,姚姑娘從荷包裏拿出一錠五兩的銀子來放在桌子上,微笑道:“如果你能幫我們的話,這銀子是謝錢。雇車的錢也好商量。”
“這是給我的謝錢?”掌櫃的看著銀子眼都綠了。五兩啊!他辛辛苦苦一個月也賺不到這些銀子。
姚燕語微笑點頭:“當然。不過我們要車很著急,而且我們是走遠路的,車要過慶州和濟州。”
“啊?”掌櫃的有些為難,“慶州和濟州兩縣發了大水,金河決堤了,那邊都是難民,路也沒得走了。你們要過那裏,怕是很難啊!”
姚燕語依然麵帶微笑,說道:“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們也不瞞你,我們本來就是乘船北上的,現在水道不通,我們隻好轉陸路。所以才來雇馬車,而且用的也著急,車錢嘛好商量。”
“哎呦這位小公子哥兒,這不是錢不錢的事兒啊!你們要去發水災的地方,那邊的村子都被水衝了,吃的喝的都沒有,誰肯去啊?”
姚燕語忙道:“吃的喝的不會有問題,我們有帶糧米。”
“這個麼,我可以幫你問問。但不能保證給你趕車的是青壯年……”
衛章冷聲道:“小的不要低於十五歲,老的不要超過六十五。都可以。”
掌櫃的被冷不防出聲的衛章又給嚇了一跳,剛剛被粉團兒小公子哥兒給激發出來的那股勁兒頭頓時散了大半兒。
“行了,掌櫃的,你趕緊的去幫我們問問。能有大車最好,我們還有女眷。”
“成,二位請稍等,小的這就去幫您問問。”掌櫃的在五兩銀子的驅動下,一甩白手巾轉身出了飯鋪。
姚燕語看著人走遠了,才嗔怪衛章:“我算是明白為什麼唐軍門有舌燦蓮花的本事了。”
“嗯?”衛章看著姚燕語小臉上精彩的表情,頓時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於是不再多問。
姚姑娘纖細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憤憤然說道:“你冷著臉把人家快嚇死了,誰敢幫你辦事啊?”
衛章咳嗽了兩聲,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說道:“你不說這事兒呢,我還沒想起來,以後不許你隨隨便便就對誰笑。尤其是那些粗野村夫!”
“什麼?”姚燕語瞪眼,“現在說的是你的問題。”
“你不知道你笑成那個樣子又多吸引人注目嗎?你是不是想惹得全鎮子上的人都來圍觀你這個富家小公子?回頭再招一群強盜跟上?”
“你!”姚燕語氣結,哼了一聲轉過臉去。
看著她氣鼓鼓的小臉,沉悶了許久的衛將軍臉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飯鋪的掌櫃的看在五兩銀子的份上辦事很賣力,他先回去找了他的老爹和老丈人,然後這兩位老爺子又各自找人,老帶小,小連老,居然一口氣湊了十六輛車。
還差四輛!掌櫃的恨不得把鎮上姓柳的地主老財家的門給撬了,把他們家的大馬車給弄出來。
忽然有人從身後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叫嚷:“閃開!快閃開!”
掌櫃的往一旁一閃,但見一個小廝提著一盞燈籠匆匆的往前跑。於是不樂意的哼道:“哎?這不是柳老財家的門童嗎?這大晚上的,撞喪呢?”
“不是,柳老財病了!聽說快不行了。”跟在旁邊一個半大小子說道。
“是嘛?”掌櫃的聽了這話又歎了口氣:“這老家夥連個兒子都沒有,你說他兩腿一蹬,這萬貫家財可要給誰呢!”
“不管給了誰,反正咱們都沒份兒!”半大小子嘿嘿笑道。這小夥子是掌櫃的內侄兒,還不滿十五歲,不過長得黝黑結實,趕車的技術也不錯,掌櫃的為了湊數便把他給叫上了。
“你小子是沒份兒了!”掌櫃的笑著擼了一把小夥子的後腦勺,“柳老財的女兒今年都十九了。而且人家要倒插門,他願意你爹娘也不願意。”
不管怎麼樣,有錢賺總是高興的。
掌櫃的帶著人有說有笑的回到自己的鋪子裏,見那個高個子黑衣黑臉的男子和那個粉團一樣的小公子哥兒,便高興的上前來邀功。
出遠門就怕走單。這回的生意雖然遠,但整個鎮子上能出動的馬車基本都出動了,這些人親戚連著親戚,算來算去都是沾親帶故的,大家一起出門賺錢就算走遠路也不怕被欺負。
衛章和姚燕語起身看外邊這十五六個老老小小,再看已經牽來的那幾輛馬車,不由得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