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還是酒宴,來的都是姚總督的同僚,以及同僚的官太太們。姚燕語隻到前麵去點了個卯,露了個麵,至開席的時候便悄悄地同江氏說自己昨晚沒睡好,有些頭疼,便回自己院子裏來休息了。

姚燕語不出麵,姚雀華便忙起來,各家來的太太夫人也有帶著女兒來的,有跟姚雀華差不多年紀的,江氏便把人交給了她招待陪坐。

姚三姑娘覺得這是自己的機會,自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與各家的姑娘周旋說笑。

姚燕語安靜的在自己屋裏看書,並看著翠微和翠萍二人把從三上采回來的各種藥材收拾了,又叫馮嬤嬤親自把那一罐子小金蛹洗幹淨,放在瓦罐裏用慢火炒得微焦,用女兒閨閣裏常用的製香粉的白玉磨碾成極細的碎末,妥當的收起來。

前麵賓客滿座忙亂了一日,姚燕語自由自在的清閑一日。

至晚間,姚雀華帶著丫鬟提了一個食盒過來,見姚燕語靠在榻上,因問:“姐姐今日是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姚燕語輕笑:“不過是累了,懶得動。妹妹坐吧。”

姚雀華笑道:“今兒有一道點心是玫瑰醬的,我想著姐姐愛吃,便特特的叫人留了一盒給姐姐送過來了。”說著,便吩咐身後的丫鬟把食盒打開,裏麵果然是一隻擺滿了玫瑰酥餅的白玉盤子。

“妹妹有心了。謝謝你。”姚燕語笑吟吟的道謝。

“二姐姐跟我還這麼見外?”姚雀華笑得眉眼彎彎的,很是可愛。

姚燕語看著她就想起昨日在竹林裏的情景,心裏便忍不住想,這樣一個無辜純良的小丫頭,怎麼會有心機害人?或者她隻是被宋岩青蠱惑了?

宋岩青那個人——姚燕語是沒有一點好印象的。

他是宋老夫人娘家的侄孫子,現靖南伯的獨子。因生於富貴之家,從小被寡居的祖母驕縱,養成了一副不思進取的性子,卻偏生又是一副好皮囊,所以被那些人吹捧著,弄些淫詞豔曲,流連花叢,不務正業。

本來他與姚燕語並沒什麼交集,隻因三年前有一次姚燕語跟著嫡母王氏去靖南伯府做客,貼身丫鬟翠微自然也要跟了去,也是巧合,翠微在長廊裏遇到了這位宋大公子,當時便被這位大公子看中了,要納翠微為妾,還讓他的母親來跟宋老夫人說。

宋老夫人想著不過是個丫鬟,侄孫子喜歡便要給了他。

然而翠微尋死覓活不答應,隻說出了這個門一頭碰死,也不去靖南伯府做妾。

姚燕語便去跟宋老夫人求了個情,說翠微是自己從小的貼身丫鬟,如果去給宋家表哥做妾,自己的名聲也會受損,到時候叫人笑話。宋老夫人念及於此,便回絕了宋家,留下了翠微。

也因為此事,姚燕語對宋岩青這個人討厭至極。

“二姐姐?”姚雀華見姚燕語看著自己不說話,便提高了聲音叫了一聲。

“嗯?”姚燕語歉然的笑了笑,“你剛說什麼?不好意思,我因想到了一件事情,沒聽見你說什麼。”

姚雀華笑道:“我沒說什麼呀。倒是姐姐在想什麼事情,想的這麼入神?”

姚燕語輕笑一聲,說道:“今天見到宋家妹妹,想起了小時候的一些事兒。那時你還很小,雅韻來家裏玩兒,就喜歡逗你。有一次她故意拿了你心愛的荷包,硬說是她的,惹得你哇哇的哭。”

“是嗎?”姚雀華也笑,“我都不記得了。”

“你當然不記得,那時你隻有兩歲。”姚燕語依然笑得溫和。

“這麼久的事情了,姐姐還記得啊?”姚雀華眨著漂亮的大眼睛,一臉的感動。

“當然,因為那隻荷包是你最喜歡的東西,你小時候睡覺都攥著它,生病了不吃飯,更是攥著它。害得奶娘把小點心掰碎了放到荷包裏,然後再拿出來,你就能吃一點。”

“啊……還有這事?”姚雀華完全聽傻了。

姚燕語笑道:“是啊,因為那荷包是我繡的,是我頭一次做的針線活。田姨娘還說,咱們姐妹兩個投緣呢。”

“我姨娘這話說的不錯,我跟姐姐是投緣。”姚雀華甜甜的笑著。

“是啊,我也這麼覺得。”姚燕語平靜溫和的看著姚雀華,眼神平靜無波,卻讓姚雀華不敢直視,微微側臉,別開了視線。

不敢看對方的眼睛的人,心裏必定有鬼。

姚燕語從心裏冷笑了一聲,又平靜的問道:“今天前麵的戲文可熱鬧?妹妹今日玩的可開心?”

“挺熱鬧的。”姚雀華又伸手握住姚燕語的手,說道:“就是少了姐姐,再好的戲文也沒什麼意思。”

“是麼?”姚燕語再次輕笑,“可我從小就不喜歡那些戲文,依依呀呀的,根本聽不懂他們在唱什麼。”

“不是吧?姐姐昨兒不是還聽得入迷?”姚雀華一怔,心想她不喜歡聽戲?沒看出來啊,家裏上上下下都沒有人說二姑娘不愛聽戲啊。

“昨天?”姚燕語輕笑,依然平靜的看著姚雀華,反問“是麼?你覺得我聽得入迷?”

姚雀華忽然有點緊張,莫名其妙的,好像眼前的二姐姐像是一下子變了個人。

“二姑娘,三姑娘,老太太那邊該傳晚飯了。”姚雀華的貼身丫鬟紫菱福身提醒道。

“二姐姐,我們去老太太那邊吧。”姚雀華似是立刻找到了由頭,站起來的有點慌亂。

姚燕語輕笑道:“我還有點頭暈,就不過去了。勞煩三妹妹幫我跟老太太會說一聲。”

“好,那姐姐你歇著吧,我先走了。”姚雀華笑了笑,帶著紫菱匆匆離去。

出門後,姚雀華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皺眉道:“紫菱,你有沒有覺得二姐姐今天有些怪怪的?”

“是啊,奴婢早就覺出來了。”紫菱壓低了聲音,環顧了一下周圍。

這兩日府中忙碌,跟著姚雀華的兩個教引嬤嬤也被叫去幫忙了,王夫人想著把田氏弄了出府去,她自然就能安靜些。

“你也覺得?”姚雀華抿了抿唇,皺起了好看的眉頭,“剛剛她看著我的時候,我覺得……好害怕。”

紫菱猶豫著說道:“奴婢倒是不害怕,隻是覺得二姑娘的話每一句都像是另有一層意思,但奴婢愚笨,實在想不明白。”

“算了,我也想不明白。”姚雀華抬腳匆匆的往前走,片刻後又補充了一句:“都說她去了一趟京城回來就像是變了個人,之前我還不覺得,現在也這麼覺得了——她的確像是變了個人。”

與此同時,姚延恩的院子裏。

江氏忙了一天,腰酸腿痛,但還是要換了身衣服就準備去宋老夫人那邊伺候晚飯。

心腹大丫鬟百香一邊替江氏整理衣襟,一邊低聲說道:“昨兒有婆子跟奴婢說,瞧見三姑娘跟宋大公子走在一起。”

江氏怔了一下,低聲道:“這話可不許胡說。”

百香低聲回道:“是劉順家的瞧見的,她可不是那種無事生非的人。奴婢想著她說的話定然是真的,才跟奶奶說。”

江氏皺眉道:“這個宋岩青!實在是可惡!他在外邊沾花惹草,愛誰誰。真不應該把那些見不得人的主意打到我們家的頭上!三姑娘才十一歲,他想幹什麼?!”

百香轉身去掀開簾子,吩咐門口的兩個丫鬟:“你們先出去。”

兩個丫鬟答應著出去並順手帶上了房門。百香方回來跟江氏小聲說道:“奶奶,這事兒一個巴掌拍不響的。奴婢聽說,太太之所以把田姨娘打發去寺裏念經,是因為三姑娘去跟二姑娘打聽蕭侯爺的事兒,被二姑娘斥責了兩句,回來後便不高興。跟著三姑娘的嬤嬤們弄清了事情的緣由回了太太,太太怕田姨娘這幾日添亂,才把人給打發出去的。田姨娘本來還送了二奶奶一對前朝的百子鬧春圖花瓶兒,想請二奶奶去幫著求情呢,都沒來得及。”

江氏皺眉冷笑:“這些人,一個個鑽營投機,無所不及。也虧他們想得到!”

“不過這事兒奴婢一直想不通,三姑娘雖然是主子,但憑著靖南伯的身份,斷然是瞧不上的。那宋大公子難道隻是……”

“這可不好說。他父親也隻是個閑職,隻不過白領了一份朝廷的奉銀,連個實差都沒有,一年也就那點銀子,若沒有祖上的封地,還不知過成個什麼樣呢。祖上的蔭庇到他這一代也就沒了。這大公子又是個遊手好閑的公子哥兒,靠著祖上的這份基業混吃混喝罷了!你看他那個樣子,這輩子也沒什麼出息了。他若是能娶到我們家庶出的姑娘,也算是燒了高香。”江氏冷笑道。

“怪不得靖南伯夫人這陣子總是來看老太太。許是打定了三姑娘的主意?”

“我看未必!”江氏哼道,“就算是打主意,也是二姑娘。我看老太太也很有這個意思。”

百香聞言一怔,繼而歎道:“那可真真是委屈了咱們二姑娘。”

“你也不用擔心,這事兒是成不了的。”江氏說著,又對著鏡子照了照,抬手抿了抿鬢間的碎發,把那朵大紅色的絨花推了推,“聽說在京城,鎮國公做媒,想撮合定遠將軍和二姑娘,老爺都沒答應。你覺得這會兒老爺舍得把二姑娘許給宋家?”

“喲!還真有這事兒啊?奴婢還以為是傳言呢。”

“真不真的,現如今定遠將軍已經在江寧城了。而且他跟二爺走的也近,誰能說其中沒有緣故?”

百香了然的點點頭,又歎道:“如此說來,老太太那裏……”

“怕是有氣生了。”江氏歎了口氣,轉身往外走,“不過這事兒跟咱們沒關係,隻等著瞧罷了。”

主仆二人出門,院子裏一群丫頭婆子隨機跟上,隨著江氏往宋老夫人的院子裏去。

又空了一天,姚燕語在家裏實在煩悶,之前她還能安靜的在院子裏弄自己種的那些草藥,但因為這次離開進京,那些草藥被她收割的收割,炮製的炮製,早就都沒了。現在院子裏隻有些沒用的花木,連貓貓狗狗也沒有了,真的好無聊。

幸好姚延意還沒忘了她,居然打發雪蓮來傳話,中午有事兒要帶二姑娘出去,已經跟太太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