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燕語對田氏的感覺無所謂好壞,總歸是個可憐的女人罷了,她一直不願多事,更不會跟這種人計較,於是淡笑道:“姨娘快上來吧,雨越發的大了,淋濕了可要生病。”
田氏千恩萬謝的上了馬車,三旺媳婦和喜鵲小丫鬟坐在前麵車轅上,眾人繼續趕路,隻把車夫和其他兩個家仆留下來修田氏的馬車。
因為田氏上了車,姚燕語看了一眼車窗,翠萍立刻抬手把車窗簾子放了下來。
這輛馬車自然比田姨娘的馬車寬敞了許多,裏麵有一張小榻,還有四個坐墊及一張小幾。小幾上放著兩個點心盤子,裏麵各裝了四塊點心,還有一個小香爐,裏麵的香餅已經燃盡了,並沒有添上。
姚燕語並不喜歡過多的熏香,她想要的是這天地之間最原始自然的氣息。
田氏一眼看見那隻小香爐,便伸手拿了起來,仔細的鑒賞了一番,方笑道:“這是前朝的定窯粉彩小香爐吧?”
姚燕語笑了笑,其實她也不懂這些,什麼前朝的今朝的對她來說都無所謂。而且那些古董說起來不知經過了多少人的手,也不知道是不是從死人墓裏挖出來的,也不嫌晦氣,總之她不喜歡。
“這個值好些個銀子呢!”田氏笑著把東西放回去。
翠萍笑道:“姨娘真不愧是老爺跟前的人,竟然連古董都鑒賞的了。叫奴婢們長見識了。”
田氏忙擺擺手笑道:“我懂個什麼?不過是瞎說罷了,沒得讓姑娘笑話。”
姚燕語又淡淡的笑了笑,問:“姨娘這是去普濟寺上香?”
田氏臉上的笑容頓了頓,又幾分尷尬閃過,不過轉眼又笑得燦爛起來:“太太這幾日總是睡不寧,我想著,必然是家裏事情多,太太操心勞累所致。但我又實在幫不上忙,便想去寺裏替太太在菩薩跟前念幾日的經文,讓菩薩保佑太太平平安安的。”
“原來是這樣,倒是姨娘有心了。”姚燕語說著,心裏卻暗笑,恐怕是三妹妹的事情被人說給太太聽了,現在家裏恰逢喜事,又有宴席,懲戒姚雀華是不可能的了,讓親戚們知道了會笑話。但一個妾氏卻是可有可無的,所以太太直接把這個挑事兒的主兒給弄到寺裏來呆著,隻求姚雀華身邊少個狗頭軍師,能安靜兩日吧。
田氏見姚燕語靠在榻上不再說話,便笑著問:“姑娘這走了這一趟京城,可見到許多有趣的事情吧?”
姚燕語笑了笑,說道:“哪有什麼有趣的事情,這天下的人,天下的事,還有姨娘你不知道的麼?”
田氏訕笑道:“瞧姑娘說的,我不過是個下人,能知道什麼!”
姚燕語笑了笑,沒再多說,直接靠在小榻上轉過身去麵向裏閉目養神。翠微見了,忙拿了一條薄毯子搭在她的身上。翠萍則起身把車窗的厚簾子放下來,車裏即刻暗了幾分。
田氏見狀還想再說什麼,翠萍忙對著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使了個眼色,皺了皺眉頭。田氏便不好在說什麼,隻得閉上了嘴巴。
山路顛簸,姚燕語到底是不能睡的。不過幸好普濟寺隻在蟠龍山的半山腰,走了半個多時辰也就到了。
姚燕語和田氏等在寺院門口下車,外邊立刻有人撐起了一把大雨傘擋在姚燕語的頭上。翠微一看這人是個七尺高的漢子,忙抬手接過雨傘,說道:“給我吧。”
那漢子也不多話,把雨傘給了翠微便閃身到一旁。
姚延意便跟三旺媳婦說道:“我跟二姑娘還有事,你帶著姨娘進去吧。”
三旺媳婦答應了一聲,自打著傘,拎著包袱帶著田氏進了寺院。
姚延意下了馬,撫了撫頭上的鬥笠,對姚燕語說道:“這雨下的大了,無法進山。看來我們隻好在寺裏等一會兒了。”
姚燕語也皺了皺眉頭,說道:“隻能這樣了。”
姚延意又看衛章,衛章點點頭,翻身下馬。
普濟寺是江寧城外最大的寺院,香火極盛。總督府又是寺裏的大香客,光宋老夫人每年捐到寺裏的香油錢就幾百兩,還有王夫人及兩個少奶奶,每年也都有捐贈。是以姚家人來此,寺中自然廣行方便。
姚氏兄妹歇腳的禪房自然跟田氏不同。田氏進寺後便被帶去了普濟寺後麵的一座小庵堂裏,那也是普濟寺的產業,跟普濟寺隔著一片菜田,裏麵有十幾個老尼姑供奉著佛祖和菩薩,田氏要念經祈福自然在那邊的庵堂裏。
普濟寺的大師傅請姚氏兄妹進禪房奉茶。姚延意便講明自己的來意:奉旨巡查此處山林植被,登記造冊,以便虞部備檔查閱。大師傅自然沒有二話,隻叫人準備齋飯茶水,一並款待衛章帶來的護衛和姚家的家丁仆從。
姚燕語看著外邊的雨幕,心裏有些犯愁。都這個時辰了,雨還在下,難道今晚要住在這山寺之中?
姚延意看著姚燕語的手指不停地敲著桌麵,便知道她心中焦急,因笑道:“如果這雨一直不停,我們就在寺中住下,你放心。”
“嗯,我聽哥哥的。”姚燕語笑了笑,又轉頭去看外邊的雨。
姚延意又笑問:“我知道你不耐煩悶在家裏,所以才特地帶你出來的,怎麼出了這半日你倒是呆不住了?”
姚燕語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我是覺得外邊景色甚美,隻窩在這裏喝茶有點可惜了。”
“等會兒雨下得小些了再出去。這會兒出去不但淋雨,山路也滑的很,不好走。”
“嗯,哥哥說的是。”
兄妹二人商議好了,又沉默下來。
因為有衛章在,家裏的事情也不便多說。三個人隻默默地喝茶。
幸好不到一炷香的功夫,眼見著雨越來越小了,姚燕語便高興地說:“二哥,咱們可以走了吧?”
姚延意笑道:“就知道你等不及了,走吧。”
蔥蘢的山林被雨水洗過,入目是一片青翠欲滴。山石也被雨水衝刷的特別幹淨,是鮮亮的山青色。空氣尤其清新,吸一口,隻覺得心肺之中都是山林的清香。
細雨蒙蒙,根本無需雨傘。姚燕語拎著裙角走在前麵帶路,腳步輕快,一邊走一邊指著旁邊的灌木草叢等植物,讓翠微和翠萍采這個,采那個,好像每一樣東西都是珍貴的藥材。
姚延意一邊跟一邊提醒:“你慢點!這山石上有苔蘚,看滑倒了!”眼看著姚燕語拐過一道彎兒便消失在叢林中,姚延意又擔心的歎了口氣:“這丫頭,怎麼到了山林裏就這般不聽話了!”
衛章皺著眉頭緊走兩步跟上去,一把抓住姚燕語的手腕,沉聲道:“慢些。”
姚燕語一怔之後,立刻朝著衛章瞪眼睛:“放開!”
“你跑什麼?想摔一身泥?好看?”衛章依然握著她的手腕,好像是捉著一隻鳥兒,一放手就飛了。
“放手!”姚燕語掙了掙,發現自己那點小力氣在衛將軍麵前根本不夠看,於是隻能狠狠地瞪他。
“哎?”姚延意跟了上來,看見兩個人橫眉瞪眼的樣子,呼了一口氣,問:“你們幹嘛呢這是!”
衛章淡然一笑:“沒什麼,姚姑娘剛剛差點摔倒,我扶了她一把。”說著,他放開了她的手腕,還關心的問了一句:“沒事吧?扭到了哪裏沒有?”
姚燕語一口氣悶在喉間,咬了咬牙,哼道:“多謝將軍關心!”說完,一甩手又走了。
姚延意無奈的搖了搖頭,又警惕的看了衛章一眼,沒說話,自己快步跟了上去。
衛章撚了撚手指,嘴角彎起一抹捉摸不定的微笑。
姚燕語最後在一片灌木叢中停了下來,輕輕地喘著氣,看著麵前大片葉子的茂盛植物,會心的笑道:“終於找到你了!”
“就是這個?”姚延意跟到姚燕語身後,看著這一叢碧綠的植物。這好像是很常見的東西,但細細的想又不知道它叫什麼。因為太普通,所以從來沒有人注意過。
“這個又叫大葉紫珠草,和其他止血的藥材不同,它的根和葉子都可入藥,它不但能止血,散瘀,還有消炎的功能。呃,那個消炎……就是預防傷口感染壞死。”
“嗯,明白了。”姚延意點點頭,伸手采了一片葉子,撚了撚,湊到鼻子下麵聞了聞,沒有什麼特別的味道,長得也太平常。以什麼名義采收並運到京城呢?
“現在還不能采葉子,現在隻能采根。葉子要到夏秋時節采摘藥性才是最好的。”
“根?”姚延意想了想,點頭說道:“好。那就先采根。”
衛章早就跟了過來,聽到了他們兄妹的對話後,彎腰從靴子裏拔出一把匕首,挖了一塊紫珠草的根,拂去泥土看了看,說道:“這種根跟尋常的樹根沒什麼區別,很容易摻假。”
姚燕語點頭說道:“所以必須由我們的人自己采,如果購買的話,肯定會有人投機取巧。”
“開始的時候必須是這樣。皇上的事情,不容許有一絲一毫的紕漏。”姚延意一開始就想過很多種可能,思來想去,這件事情怎麼都離不開姚燕語。
不管她把這藥材的特點說的多詳細,重利之下,肯定會有人冒險以假亂真。到時候自己百口莫辯,定然會把身家性命搭進去。
必須有足夠忠心可靠的人,再有足夠的時間跟在姚燕語身邊學習曆練才能擔當此任。但目前,這樣的人還真沒有。
姚延意撚著衛章遞過來的一塊根莖,說道:“以後我親自盯著人采根,妹妹放心。”
姚燕語點點頭,應道:“哥哥可順便采些根去移植試試,如果試種成功了,也算是事半功倍。”
“妹妹說的是。”姚延意早有此意。
衛章看了看酥軟的泥土,問:“止血草就是這樣,那……蟲子呢?這種泥土裏有沒有?”
姚燕語歎了口氣,說道:“這個就要憑運氣了。讓大家散開來挖一挖,見到有蜂蛹一樣的蟲子拿來給我看。”
“大家都聽著!”姚延意拍拍手,把自己的家仆召集道跟前,吩咐道:“現在我們找一種像蜂蛹一樣的蟲子,就在這土裏挖。挖到了拿來給二姑娘看。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