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鈞哪。”皇上興致好,便自顧自的說下去,“朕還聽說,上元節那晚,你把人家姚姑娘弄到你府上去,人家的兄長直接跟你急了。有這事兒吧?”
“回皇上,是有這麼回事。當時姚姑娘昏迷了,臣……也隻是權宜之計。”知道自己府中有皇上的眼線,所以幹脆有什麼說什麼。況且他對皇上忠心耿耿,本來也沒什麼可保密的。
“你呀!小心姚遠之罵你大老粗。”皇上指著衛章笑道。
衛章也跟著笑:“臣本來就是個武夫,姚大人罵也沒錯的。”
“按理說,你父母早亡,祖父也沒有了。你的婚事朕就該給你做這個主。隻是若是人家姑娘不願意嫁給你,朕縱然給你賜婚,將來也是一對怨偶。所以麼,這事兒你還得自己多想想辦法。隻要姚遠之鬆口,你即刻來回朕,朕給你這個殊榮,也堵一堵姚遠之那張嘴,如何?”
衛章聞言,再次跪拜:“臣謝主隆恩!”
從宮裏出來一直到回到府中,衛章的嘴角都是微微上翹的。那神情,好像得了天大的好事,又好像滿懷壯誌,雄心勃勃,躍躍欲試,看得長矛的心一抽一抽的。
“將軍?”長矛端過一盞熱茶,遞到衛章的手中,嘿嘿一笑,“您是不是升官兒了?”
衛章橫了一眼貼身隨從,抬手推開那杯熱茶,拿起書案上的一份卷宗,沉聲道:“沒有。”
“那您……發財了?”長矛不死心的問。
“沒有。”衛章隨手又把那份卷宗丟開,另拿了一本兵書。
長矛再看他家將軍的臉色,怎麼看都覺得肯定有好事,於是繼續問:“那……皇上賞賜您什麼好東西了?”
衛章斂了唇角的笑意,抬眼看著長矛,涼涼的問:“你很閑?”
長矛腆著一張十二分八卦的臉湊過來,笑道:“不是,將軍您有什麼好事兒就跟奴才說一聲唄,讓奴才也跟著一起高興高興。”
“好事兒?”衛章忽然輕笑。
長矛瞪大了眼睛等著聽。
“好事兒就是本將軍要處理公務了,你這狗奴才趕緊的滾出去。”衛章說著,抬起一腳側踢在長矛的臀上,補充了一個字:“滾。”
“有好事兒不說,自己偷著樂吧您!”長矛咧了咧嘴巴,捂著屁股嘟嘟囔囔的出去了。
衛章看了看手裏的兵書,忍不住失笑——居然拿倒了?
“唉!”衛章推桌起身,幽幽的歎了口氣。曾幾何時,自己也有如此不淡定的時候?這個姚燕語!衛章右手捏了捏手裏的兵書,輕輕地敲打著左手的掌心,默默地想,自己對這丫頭……是不是有些優柔寡斷了?
春闈對學子們來說,是一步登天的階梯,同時也是一道坎兒。毫不誇張的說,三年一次的春闈,從二月初九開始,連考三場,每場三天,這九天下來,每個學子都得扒一層皮。總督之子姚延意也不例外。
九日後,貢院門口擠滿了人,黑壓壓的,萬頭攢動,都是等自家主子的書童奴才們。
一身藏青色長袍的姚延意從貢院裏一出來就看見他的貼身隨從姚四喜正站在人群裏翹首以待,自己明明就在這奴才的眼前走過去,那狗奴才竟像是沒瞧見,還踮著腳的往後看。
“看什麼看?有什麼好看的?!”姚延意抬手敲了一下姚四喜的腦門,疲憊的哼道。
“哎呦喂!二爺!您可出來了!累壞了吧?馬車就停在那邊的巷子口,很近,幾步就到了。”姚四喜一邊說著,一邊把姚延意手裏的包袱接過來拎到肩上,裏麵裝的是文房四寶,就那塊墨玉硯台,足足有幾斤重,他家二爺是翩翩佳公子,哪裏做的來這些事情。
“家裏怎麼樣?”姚延意這幾日雖然集中精力做文章,但心裏依然記掛著姚燕語。
“家裏一切安好,二姑娘早就叫人預備了熱湯熱菜等二爺回去呢。”姚四喜高興地引著姚延意奔著馬車去,“爺,往這邊走。”
“那個什麼玻璃場怎麼樣了?”
“昨兒剛收拾妥當,老馮帶人去看礦石了。咱們現在是‘萬事俱備,隻差礦石。’等那什麼石英……礦石一到,就可以開工了。”姚四喜扶著姚延意上了馬車,然後自己也坐進去,繼續說道,“二爺,二姑娘說這玻璃弄好了能賺大錢?”
姚延意累壞了,聽說家裏沒事兒,一顆心放下來,便隻覺得更累,哪有心思跟姚四喜說這些,於是瞪眼橫了這多嘴的奴才一眼,斥道:“你這臭毛病老是不改呢?該問的問,不該問的少多嘴。二姑娘的打算連我都不多問,還輪得到你胡亂嚼說?”
“是,奴才知錯了。”姚四喜忙抬手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笑道:“奴才再也不敢了。”
姚延意哼了一聲,沒再說什麼,兀自靠在身後的軟墊子上閉目養神。
從貢院到姚家舊邸足有半個多時辰的路,而且近日恩科結束,上千名學子回家的回家,回客棧的回客棧,大街上來來往往比平日多出幾倍的人來,馬車走的越發的慢。等到家的時候,姚延意已經從馬車上小睡一覺了。
姚燕語帶著仆婦丫鬟們至大門口迎接,姚延意微笑著下車,說妹妹辛苦。
兄妹二人進院,姚燕語是知道這恩科的規矩的,三日又三日,考生都被關在貢院裏,吃喝拉撒睡都在那方寸之間,比坐牢好不到哪兒去。因此問姚延意:“哥哥是否先去沐浴?”
“嗯,這幾天可真不是人過的日子。”姚延意彈了彈衣袍,無奈的搖頭,“必須得先沐浴。”
“那哥哥先去沐浴,我去廚房看看飯菜。”
“好。”姚延意一刻也不想多等,匆匆回房去沐浴。
晚飯很豐盛,姚燕語又叫人燙了一壺酒,自己也陪著姚延意喝了兩杯。
兄妹二人說了些閑話,姚燕語把這幾日的事情大致跟姚延意說了說,便道:“哥哥這幾日勞乏的很了,今晚早些歇息吧。”
姚延意實在沒什麼精神,便點頭應著。
當晚,姚延意狠狠地睡了一覺,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中午。姚二公子起身後洗漱更衣,便又恢複了往日的風采。隨便往哪兒一站,又是風度翩翩的佳公子一枚。
丫鬟進來回說二姑娘在等二爺一起用午飯,姚延意便往小偏廳來。
午飯後,兄妹二人說起接下來需要做的事情。
姚延意問姚燕語:“藥場那邊的屋子已經開始修了,皇上果然把那兩味藥材交給了妹妹,事關重大,又剛剛開始,我覺得妹妹還是應該往南邊走一趟。別的都好說,就這藥材的真偽是最關鍵的。萬一不小心弄錯了,就瞎忙活一回。妹妹這一趟還要挑兩個誠實可靠的人,以後把人熟練了,才可放開手讓他們去做。”
姚燕語點頭道:“我也是這樣想的。隻是必須得等貢院放了榜才行,我一個人去南邊,總有許多不便。而且,皇上叫我再配一劑製外傷的藥方出來,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弄。雖然有點眉目,但到底還不怎麼成熟,這也需要時間。”
“這話倒是。”姚延意思考著點了點頭,“離放榜還有段日子,妹妹可用這段時間去弄藥方的事情。藥場和玻璃場的事情交給為兄。我估摸著,皇上也不願多等。”
“隻是為了混人耳目,便再弄一張類似的藥方,真是……”姚燕語對皇上的這個決定有些不滿,但又不能直說,於是蹙眉搖頭。
姚延意深以為然,事實上這段時間他也一直在想這事兒,聽了姚燕語的話正中下懷,因道:“皇上用來混人耳目,咱們卻沒必要。況且藥方就是要造福於人的。配出來不用,豈不可惜?”
“是啊。”姚燕語無奈的歎息,皇權至上的朝代,自然是皇上說什麼就是什麼,怎麼可能有第二個聲音?
姚延意沉吟道:“妹妹不如去跟長公主說說?這第二種配方固然不如前麵的配方有奇效,但也不能白費心思。若是能把成藥配製出來賣給尋常人家,解人於危難之中,也是一種福報。”
“可以嗎?”姚燕語心裏有點遲疑。
“這要看怎麼說了。”姚延意仔細的分析:“皇上要的是混人耳目,如果這方子隻是配出來放在那裏,也不過就是防賊而已。但如果真正的配出成藥來,送到各大藥店去賣,豈不更是一種掩護?”
姚燕語眼前一亮,讚道:“哥哥這話很是。我明白了。”
姚延意含笑點頭:“你隻跟凝華長公主說,這事兒成與不成,就看長公主怎麼跟皇上說了。”
“嗯,我明白的。”姚燕語被生意經哥哥點撥了兩句,立刻有了主意。當下便回房換了衣裳去長公主府。
皇上先前有話,讓姚燕語在關於外傷藥秘方的事情上有什麼疑問都可跟凝華長公主說。因此,姚燕語來找凝華長公主商議此事,她自然不會推脫。
聽了姚燕語把第二配方的事情說了一遍後,凝華長公主笑道:“你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既方便了尋常百姓家用藥,也能白白的賺一筆銀子。而且這也是一條長久的財路,好好地做下去的話,收益極其可觀。”
姚燕語在來的路上便已經打定了主意,這事兒若是真的想長久的做下去,必須得拉上個背景深厚的人一起下水。於是笑道:“此事雖然是好事,但燕語年輕,又是個姑娘家,隻怕憑著一己之力根本做不成。縱然勉強,恐怕也是虎頭蛇尾。”
凝華長公主笑道:“怎麼會是你一己之力?不是還有你父兄嗎?”
姚燕語回道:“父親和長兄現如今都是朝廷命官,庶務繁忙,根本無心打理這些事情。二兄也已經參加了科考,依照父親的意思,將來也是要入仕的。怕是也沒精力管這些事情,所以燕語的一片苦心,還請長公主成全。”
凝華長公主是真心覺得這事兒可做,便問旁邊的韓熵戈:“你覺得呢?”
韓熵戈笑道:“姚姑娘也是一心為公。想當初二妹妹是何等的煩惱?現如今那煩惱去了,她整個人也開心了很多。兒子有時也想,這天下那麼大,說不定跟二妹妹一樣煩心的人也有很多。姚姑娘既然有此妙方,就應該為天下人除煩惱。隻這麼悶在手裏,終究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