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章和雲琨兩個人選了馬場最長的一個彎兒繞回來。兩匹黑色的駿馬並駕齊驅,誰也不落後,馬蹄踏雪之聲如疾風驟雨。
韓明燦聽見迎麵傳來的馬蹄聲,不知來者是什麼人,遂忙一帶馬韁,往一側讓了讓。
雲琨從一從密林之後轉出來,迎麵看見一身騎裝的韓明燦頓時愣住,下意識的猛勒馬韁,駿馬忽然受力,嘶鳴一聲前蹄高高抬起,轉了個半圈後,方不安的鳴叫著落下了前蹄。
“燦兒?!”雲琨看著韓明燦的雪貂帽子下那張完美無瑕的臉,一時間恍如夢裏。
衛章也急忙帶住馬韁,狐疑的看著韓明燦。心想長矛說韓二姑娘去給姚燕語送衣服去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三個人在林間彎道上相遇,各自愣住。韓明燦最先回過神來,在馬上微微一笑,說道:“表哥,衛將軍,你們也來騎馬?”
衛章忙抱拳道:“二姑娘,好巧。你是跟二公子一起來的嗎?”
韓明燦看了一眼尚自發愣的雲琨,點頭說道:“是的,二哥還在後麵。”
“那好,我去找二公子。”衛章看了一眼發呆的雲琨,麻溜兒的策馬離開,留下盯著韓明燦一言不發的雲琨在原地。
韓明燦看了一眼雲琨,微微笑道:“表哥,再會。”說完,一拉馬韁繩便要跟雲琨擦肩而過。
“燦兒!”雲琨忽然伸手,在韓明燦將要跟自己錯身而過之時一把拉住她的馬韁繩。
韓明燦回頭看著雲琨,微微皺眉。
兩個人的馬一前一後並列站著,幾乎貼到一塊兒,雲琨的手拉著韓明燦的馬韁繩,兩個人的距離也很近,衣衫幾乎貼著衣衫。
雲琨也側臉看著她。
燦兒臉上那道傷疤沒有了,眼前這張完美無暇的臉跟小時候那張圓圓的一笑就帶著酒窩的小臉漸漸地重合,讓雲琨恍如夢裏。
他幾乎想伸出手去,再一次捏一捏那軟乎乎的臉蛋兒,或者把人抱進懷裏親一親。
韓明燦被雲琨眼睛裏越來越重的情欲之色嚇到,她忽然一揮手打開雲琨的手,然後一拉馬韁繩從雲琨的身邊側開,淡淡的說道:“表哥,我二哥在那邊,你有事去找他說。”說完,揚起手裏的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胯下的棗紅馬。
這匹馬是韓明燦的心頭之愛,養了好幾年也沒舍得真抽過,今天算是破了例。
馬兒吃痛,嘶溜溜長鳴一聲,撒開蹄子狂奔而去。
“燦兒!”雲琨嚇了一跳,生怕韓明燦這個跑法會出事兒,於是忙催馬追了出去。
那邊衛章心裏的火氣一點也不比雲琨小。
他策馬過去便遠遠地看見披著橘色鬥篷帶著雪貂風帽的姚燕語歪歪扭扭的騎在通體雪白的駿馬之上,那樣子似是十分害怕,衛章甚至可以感覺到她抓著馬鞍的手臂僵直到顫抖。
韓熵戉牽著馬,仰著臉回頭看著她笑,似乎在說什麼,姚燕語卻連連搖頭。
最讓衛章窩火的是那匹馬。
那匹馬是整個馬場裏最好的馬,而且是個人都知道這是皇上給韓熵戉這個外甥十六歲的生日禮物,是韓熵戉的心頭寶,連每日給馬喂食飲水刷毛的人都是精挑細選的。
韓熵戉跟養兒子一樣養了四五年的時間,自己也隻起過兩三回,旁人是從來不給碰的。今日馬上坐著的卻是姚燕語。
而且,最最讓衛章想吐血的是,那丫頭明明緊張的要死,卻一臉的微笑比冬日的暖陽還燦爛!偏生韓熵戉那混蛋也高興地很,兩個人有說有笑,看上去要多歡樂有多歡樂!
笑什麼笑?!衛章幾乎想衝上去吼她兩句:你怎麼能對著父兄之外的男人笑?!禮儀規矩呢?淑女風範呢?!
那邊,韓熵戉牽著馬,不停地回頭叮囑姚燕語:“放鬆點,腰挺直了,別害怕……”
姚燕語也不是多麼害怕,隻是騎在這麼俊美的白馬上,前麵有個英武的世家公子給自己牽馬,她本來就有些飄飄然,馬兒一走,一晃,她便覺得眼前的一切都在晃,眼前的一切都晃,她也忍不住跟著晃。晃來晃去,頭就暈了。
韓熵戉見姚燕語這樣,心裏更加好笑,於是一再叮囑:“姚姑娘,放鬆點,你沒必要把馬鞍子抓那麼緊,放心,掉不下來的。”
“嗯,我知道了……我沒事。”姚燕語心想韓公子你能不能換個馬夫過來幫我牽馬啊?你身為長公主的兒子給我牽馬,本姑娘亞曆山大啊!啊——啊?姚燕語還沒感慨完,便看見不遠處騎在馬上一身玄色戰袍的衛章。離著幾十步遠,姚燕語便敏銳的感覺到這家夥身上散發的逼人的寒氣以及他要把人淩遲一樣銳利的目光。
“姚姑娘,我說的你可記住了?你看什麼呢?”韓熵戉牽著馬一邊走一邊說,偶然抬頭看見姚燕語呆愣愣的坐在馬背上,連緊張都忘了的傻樣,好奇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然後,笑了。
韓熵戉對衛章的心思十分的了然,雖然他心裏也喜歡姚燕語,之前姚燕語給韓熵戈醫治好了腳踝時,他的心裏也曾萌生出特別的感情。但經過後來的理智思考,他還是發乎情止乎禮,把這份感情漸漸地壓了下去。
他是鎮國公和長公主的兒子,他的婚姻勢必要跟家族利益聯係在一起。長公主也好,鎮國公也好,甚至連皇上都算在內,這些人都不會願意他娶姚燕語這樣庶出的姑娘為妻。
當然,他也知道如果他一定堅持,自然也會如願,他的父母疼愛自己,不舍得讓自己傷心。但鎮國公府的生活必定會折斷姚燕語的雙翼,讓她一輩子都生活在一個華麗的牢籠之中。
那樣,她一輩子都不會幸福。
韓熵戉不動聲色的牽著馬朝著衛章走過去。等姚燕語反應過來時,他們二人已經到了衛章的麵前。
怎麼會這麼快?姚姑娘微微皺了皺眉頭,這會兒功夫她一直在發呆,根本沒反應過來幾十步的距離而已,如果雙方相對而走,也不過是轉眼的功夫。
“顯鈞兄。”韓熵戉朝著衛章笑著打招呼,“好巧。”
衛章從馬背上翻下來,跟韓熵戉點了點頭:“清之,你也來騎馬。”
“我閑著無事,陪妹妹出來玩兒,倒是你,大忙人一個怎麼這會兒有功夫來騎馬?”
衛章微微一笑,說道:“是君澤(雲琨的表字)拉我來的。”
兩個男人熟稔的打招呼,把馬背上的姚姑娘給晾在一旁。姚燕語覺得自己高高的坐在馬上看著兩個男人聊天實在沒意思,便咬了咬牙,拉過馬韁繩欲走。
韓熵戉卻忽然問:“對了,顯鈞兄從那邊來,可見到我二妹?”
“遇見了。我過來的時候她跟君澤在說話。”
“啊!”韓熵戉心道不好,妹妹已經決定跟表兄一刀兩斷,以雲琨的性子恐怕不會罷休,定要爭論一番,而自家妹妹平時還好,若是執拗起來也是十頭牛拉不回來的。這兩個人若是發生了爭執,肯定是妹妹吃虧!
想到這些,韓熵戈再也無法淡定,他忙把手裏的韁繩往衛章身上一扔,說道:“你幫我照顧一下姚姑娘,我去去就來。”
“好。”衛章微微一笑,接過馬韁繩,臉上的黑雲漸漸散去,側臉抬頭看了姚燕語一眼,英俊的劍眉微微一挑,目光中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快意。
姚燕語看著韓熵戉拉過衛章的那匹馬匆匆上馬疾馳而去,由愕然漸漸地轉為臉紅。不由得暗罵一聲,我勒個去!怎麼本姑娘又跟這混蛋獨處了呢?
“姚姑娘想學騎馬?”衛章看著馬上臉色紅紅的姚姑娘,微笑著問。
這人氣場太強,雖然茶色的眸子裏閃爍著笑意,但在姚燕語看來這笑意裏卻帶著諷刺和那麼一點不懷好意。於是姚姑娘很英明的‘哼’了一聲,沒有理他。
“想學騎馬的話,這個樣子可不行。你這是坐在馬背上遛彎兒,不是學騎馬。”衛章說著,抬手把馬韁繩遞到姚燕語麵前,“拿著,不管學什麼,一開始都要學會自己掌控。你連馬韁繩都不敢牽,怎麼讓馬聽你的?馬不聽你的話,你永遠也無法駕馭它。”
很有道理哦!姚燕語從心裏點了個讚。
不過再看這人幽深的眸色時,又立刻變了臉,扁了扁嘴,涼涼的說道:“誰說我想學騎馬?我就是喜歡坐在馬上遛彎兒。而且,本姑娘現在遛彎兒遛夠了,不想玩了。”
說完,她推開衛章遞過馬韁繩的手,拉著馬鞍子便往下溜。是的,是溜。
馬這麼壯這麼高,姚姑娘可沒有韓姑娘的膽色,根本不敢往下跳。
衛章看著這丫頭一臉倔強的笨樣子很想笑,但還沒笑出來便被驚到了。
姚燕語下馬的時候一不小心抓到了一縷馬鬃,嬌生慣養的雪獅子忽然吃痛,十分不滿的甩了一下腦袋,便把笨笨的姚姑娘給甩了下來。
“啊——”姚燕語隻覺得手中一空,整個自己就不受控製的往後仰去。
衛章連忙伸出手臂去撈人,然而已經有些晚,角度也不怎麼對。姚燕語整個人便砸在了他的肩膀上,兩個人一起摔倒在地,鐵羅漢一樣壓在了一起。
衛章是完全沒想到會這樣,否則憑他一身的功夫怎麼可能會被砸倒?
“唔……好痛。”姚燕語的一隻手撐地的時候扭了一下手腕,一時疼的紅了眼圈兒。
“我看看。”衛章顧不得許多,忙拉過姚燕語的手腕來檢查。一隻治病救人的纖纖玉手上沾了泥土和細碎的砂石子,讓人看了不由得心疼。這樣的小手,自己隻需輕輕一捏,她的骨頭就會碎了。可偏偏又是這樣柔弱的一隻手,捏起銀針,便可讓人起死回生。
衛章牽過自己的一角把姚燕語的手輕輕地擦拭幹淨,然後握著她的手腕細細的捏了捏,捏到傷處,姚燕語疼的一哆嗦:“啊!疼!”
“沒事。”隻是脫臼了,衛章對這種傷十二分的熟悉,脫臼的話,隻需把骨頭正回去便沒什麼事了,但聽見她說疼,衛將軍一顆經過三昧真火淬煉的鋼鐵之心也忍不住抽了一下。
“一下就沒事了。”衛章說著,把自己的五指卡在姚燕語的五指之間,低聲補充:“待會兒如果疼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