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鬆陽鎮十裏外的一座廢棄庭院中,一個清瘦少年蜷縮在角落的草堆上。
寒冬之夜的風從破爛的窗戶灌進屋內,輕輕撞在兩張橫放的桌子上。
黑暗中,少年扭動了一下身軀,躲開吹在脖子後風,雙手拉緊身上的破舊衣服。
夜空中的月亮很大很圓,微微一動,就輕易抖落下一地的月色鋪在未化的雪上,靜謐的夜晚籠罩著這座廢棄的庭院。
少年在這寒夜中,咬著牙,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清晨,陽光透過桌子的縫隙照在少年通紅開裂的臉頰。
屋外幾聲清亮的鳥叫吵醒了少年,少年艱難的撐起身子,長歎一口氣,走到門口,雙手攏袖坐在門檻上,抬頭望著還在飄著雪的天空,從少年清澈的眼眸中似乎看不到悲涼之苦。
不一會,少年起身,轉過頭,對著廢棄庭院的北麵輕聲低語道:“爹,娘,我又熬過了一天。”
緩緩轉過頭的少年,眼神堅毅,嘴角微微翹起,紅色的臉頰上出現一個淺淺的梨渦。
少年的這抹笑容,給這寒冷孤寂的冬日點綴了一點溫暖。
少年起身,出了庭院,向著鬆陽鎮的方向走去,瘦弱的身形步履蹣跚。
少年今日要去周家做工,好拿了工錢去置換一些禦寒的衣物。
少年發現天越來越冷了,怕自己熬不過這個冬天,這是自己最怕的事情。
周家的大門外,已經有幾個人已經蹲在牆根。
眾人之間站著一個高大壯碩的白衣男子。
男子一對濃眉之下還有雙囧囧有神的大眼,已經分明的棱角之間還有幾分稚氣。
靠在牆上的高大的少年,四處張望,看到來人,嘴角上揚,招手道:“陸淵,這裏。”
清瘦的少年雙手插袖,快步走過去,與比自己高半個頭的高大少年一起蹲下,問道:“來多久了?”
“我也才剛到。陸淵,你到我家去吧。我娘一直惦記著你呢。”高大少年回答道。
陸淵用手指在雪上劃圈,說道:“不用了,我想離我爹娘近一點。替我謝謝你娘的好意。”
高大少年的脾氣,也就不再勸說,不過還是笑著說:“那你待會幹活的時候小心一點,就跟在我身邊。”
陸淵抬頭看了一眼有些憨厚的少年,微笑道:“知道你這個大水牛能幹,那我就把工錢給你一半。”
一聽這話,高大少年小聲怒道:“咱倆是兄弟不?你要這樣害我?我娘要是知道我拿了你一半的工錢,還不得揍死我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娘那根小竹條的厲害,那次不是屁股開花,哭爹爹喊娘的,能放過我?”
陸淵想起每次被打的上躥下跳卻又不敢逃跑的的楚雲,哈哈大笑起來。
陸淵摟過高大少年的肩膀,笑道:“拿去買你最愛吃的糕點。吃完再回家不就行了嗎?”
高大少年還想出口反駁,周家的管事開門招進眾人。
管事領著眾人前行,邊走邊吩咐道:“你們天黑之前把祭祀用的東西搬到祠堂就行。不過,如果天黑之前沒搬完,工錢隻給一半。”
“管事,你放心,保證給你整的妥妥的。”其中一個壯漢拍著胸脯保證道。隨後幾人也跟著附和。
眾人來到東屋,陸淵跟在高大少年的身後。
楚雲和其他幾個壯實青年男子負責沉重寬大的大供桌,而陸淵自己一個人抱著一個黃褐色香爐,小心翼翼地跟在眾人身後。
來來回回幾次,屋裏的東西隻剩下幾個墊子和幾把椅子了。
額頭有些汗珠的陸淵叫停眾人,喘息道:“這就剩幾把椅子了,我一個人搬就可以,你們歇著吧。”
眾人沒有客氣,反正陸淵來來回回幾次都是拿一些比較輕巧的東西。便在庭院中的石桌上休息。
高大少年跟著陸淵進到屋子裏,拎起兩個椅子就走。
陸淵看著高大少年的身影,咧著嘴角,明朗地笑著。
陸淵也搬起一個椅子,追上楚雲,邊走邊道:“謝了!”
楚雲轉頭,笑著說道:“嘿嘿,幫你就是幫我,前幾天江雨瞞著她爹來找我玩,我答應她給她買糕點的。”楚雲憨厚的臉上有些得意。
陸淵笑著,長長哦了一聲。
放下椅子,陸淵用袖口擦了額頭上的汗,伸手了抓了抓被汗水流過,有些痛癢的通紅臉頰。
兩人來回幾趟,搬完東西時剛過正午,壯漢喊來管事,彎腰討好地說道:“管事,已經搬完了。你看看滿不滿意?”
管事去仔細檢查了一下東西沒有磕碰破損,回來說道:“走吧,跟著我去拿工錢。”
眾人跟著管事穿梭在白牆青瓦間,路徑一轉,在一處小亭內看見一位姿色上佳的豐腴美婦人。
眾人中的幾個壯漢腳步停下,瞳孔微張,瞪大雙眼,被眼前這一位女子驚豔到。
管事察覺到壯漢的目光,皺眉沉聲道:“別
亂看,管好自己的眼珠子。”
眾人低下頭,快步跟上管事,一個壯漢忍不住抬頭匆匆一瞥。
眾人領了工錢,出了周家側門。
在周家門口,眾人中的一個高瘦漢子看著走路有些搖晃的陸淵,打趣道:“小子,你這身體不行呀,幹了這麼一點活就這副德行了,是不是昨晚用力過猛,傷身了?年輕人要注意分寸,不然以後隻能看,不能那啥,那得多難受呀?”
眾人臉上多多少少帶著些笑意看向陸淵,唯獨眾人邊緣處的楚雲。
楚雲冷漠盯著高瘦漢子,緊握雙拳,一字一句問道:“你說誰不行?”
高瘦男子回過頭,用手指著陸淵,看著楚雲嘲笑道:“就是說這個病秧子。”
陸淵繞到楚雲身邊,用手拉住楚雲手腕。笑著回應道:“我什麼身體,我自己清楚,就不勞煩你關心了,你還是關心一下你自己吧。,看你這身板和這不小的年紀,不知道你還行不行。”
李三臉上的笑容一凝,瞪著陸淵道:“我行不行,你娘可能知道。”
走到陸淵身前,一巴掌甩在陸淵臉上,輕蔑道:“小畜生,有娘生,沒爹教的東西,老子早就看你不爽了,幹那麼少的活還和我拿一樣的錢。”
高瘦男子忽然提高聲調,“憑什麼?”
陸淵嘴角滲出一點血,麵無表情地盯著高瘦漢子,手指死死抓住握拳的楚雲。
又看了看站在高瘦男子身後的幾位壯漢,陸淵轉頭拉著楚雲離開。
一路上,陸淵麵無表情,隻是一直緊緊抓住楚雲。
陸淵和楚雲兩人一起走到鹿鄉街的糕點鋪子裏買了些糕點,陸淵讓楚雲趕快回家。
獨自一人的陸淵用積攢的工錢與街上的李家管事換了些破舊的衣物和一床青色的棉被,又在街口的包子鋪買了幾個暗黃色的饅頭,趁著這會雪小,陸淵趕回廢棄的庭院。
庭院沒有沒有廢棄前,主人家裏的光景應該還是不錯的。
這座庭院中已經被砸壞的椅子做工精細,雕刻的動物草木栩栩如生。庭院中還有一口用一整塊青色巨石打造的的石缸,石缸上雕刻了幾隻神態各異的猙獰猛獸。
陸淵放下衣物和被子,坐在門檻上啃著饅頭,望著天空發呆,眼淚在微紅的眼眶裏打轉,寂靜的庭院中隻有少年輕微的哽咽聲。
此時的陸淵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好幾年前。
那時爹娘外出勞作,隻剩自己一人在家,自己打哭了欺負自己的小孩,最後小孩的母親出現,拉著那個小孩回家。
回到家的陸淵,獨自一人趴在圍牆上,望著父母離開的方向大哭起來。
這時的陸淵也想大哭一場,可是再也沒有人為為自己擦眼淚,安慰自己了。
陸淵收回思緒,用手袖擦了擦眼眶,直了直腰,伸手捶打了幾下腰,回屋收拾起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