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1 / 3)

初春的夜空中,一輪寒月孤獨地懸掛於天際,身邊無星陪伴,隻能扯過一片薄薄的雲衣遮擋住半張憂鬱的麵孔,似乎不想看到身下正發生的慘劇。

昔日繁華的建康城,如今已然變成了一座活脫脫的人間地獄。街市兩旁,到處樹著被血染成褐色的長杆,上麵挑著一顆顆或披頭散發、或麵目猙獰的頭顱;而就在城中央的菜市口,這樣的頭顱正在被一顆接著一顆地砍落在地。

“劈啪”作響的火把正把這裏照得如同白晝,在撕心裂肺的哭號聲中,一名手腳都戴著沉重的鐐銬的中年男子被兩名如狼似虎的紅衣大漢拉扯著架到行刑台上。

這中年男子渾身顫抖著,趁著紅衣大漢退下、刀斧手正將一碗冷水灑在寒光四射的大刀上之時,撥開肮髒的亂發,露出一張瘮人的、滿是傷痕的麵龐,用那截已經被打斷、露出白森森的關節骨頭的手指指著北麵皇宮的方向大喊道:“逆賊!你弑父篡位,妄圖殺盡忠良以堵塞天下悠悠之口,我看你是癡心妄想!你雖可殺我陳漾之滿門,但你休想就此坐穩江山……”

“啪!”地一聲,已經提著大刀走過來的刀斧手隻一腳,就將正奮力叫罵著的死囚踹倒在滿是血汙的行刑台上,然後抬起大腳踩在這個曾經被天下人讚為“吳中俊傑”的人的血肉模糊的後背上。

“慢!”

一個尖銳刺耳的聲音傳來,已經目露凶光、胡須倒豎的刀斧手一愣,轉身一看,隻見一位身穿紫色官服、腰間的玉帶上掛著一顆由紫色綬帶纏著的金印、頭上戴著一頂由六根金梁柱撐起的朝冠的官員正緩步登上行刑台,便趕緊像隻恭順的綿羊一般乖乖地將腳從死囚背上挪開,滿臉堆笑著迎上前去,“大人……”

這個臉頰細長、身形瘦削的官員並不搭理眼前這個“殺人工具”,隻是輕輕揮了揮手,示意他閃到一邊,便徑直來到伏在台上的陳漾之身邊。

他先仔細欣賞了下因挨了一番重擊而抽搐著的死刑犯,故意搖了搖頭,歎息道:“哎呀,尚書令大人,何故落得如此下場啊。”

陳漾之聞言一驚,慢慢地翻過身來,瞪大眼睛瞅著來人,良久,才顫巍巍地說道:“是你……”

“哈哈,沒錯,正是在下!”官員背起雙手,挺直了胸膛,臉上露出得意和憤恨交織而成的複雜表情,“記得尚書令大人曾說過在下才疏學淺、不堪大用,隻配做個小小的員外郎,是吧?”

他瞥了一眼蠕動嘴唇想說話的陳漾之那張已經難以辨認的臉上,又將目光移到自己腰間佩戴的紫綬金印上,然後又投回到將死之人的臉上,得意洋洋地說道:“可惜尚書令大人失算了啊!今天在下已經貴為中書令,執掌機要;而大人您卻身犯謀逆大罪,要被闔族誅滅……這豈不是諷刺嗎?”

他說完,又滿意地瞥了一眼行刑台下跪著的上百口被五花大綁、哭聲震天的男女老幼。

“何俊?你這賊子,是你幫那逆賊行那悖逆欺天之事?你……你……”

陳漾之費力地罵著,他哆嗦著想爬起來,卻被何俊一腳踢在胳膊上,重新又跌回到血汙中。

“陳大人,本官勸你省點力氣吧。”何俊抖了抖紫色官袍,似乎是怕沾上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然後彎下腰,盡量靠近這個已經再也沒有氣力爬起來的死囚,低聲問道:“本官問你,那玉佩到底在哪?識相點交出來,本官還可以在皇上麵前替你美言幾句,給你陳家留個後。不然的話……”

這時,一名軍校匆匆跑上行刑台,朝何俊下跪稟報道:“啟稟中書令大人,賊犯家中還有兩個兒子未在此列中。”

“什麼!”何俊先是一驚,轉瞬間就勃然大怒,“你們怎麼辦差的?皇上的旨意是要將此賊‘闔族盡誅’,逃了兩個孽種可怎生了得?”

軍校嚇得忙磕頭謝罪道:“卑職無能,這二人在皇上下旨之前就在江北,卑職已差八百裏急遞將皇上下的誅滅逆賊全族的聖旨傳到南徐州刺史府了……啊,請大人饒恕!”

“你也帶兵過江去追!記住,一定要把那兩個小子的頭給我取回來,不然就提你的腦袋來見我!”何俊氣急敗壞地吼道。

“卑職遵命!”軍校連滾帶爬地跑下行刑台去。

“哈哈!天不滅陳氏忠良啊!”陳漾之卻大笑起來,“我兒,要學伍子胥替父報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