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逃亡 1 想念
然而江靜笙並沒有養尊處優,相反地從接手江容至留下的公司產業開始,他就日夜操勞,哪有時間去挑剔。
隻是人一生下來就注定的習慣,會成了身體的一部分,就如同那個日期,刻在她的心裏,長在她最靠近心髒的地方,輕輕想一想,都是牽筋動骨地疼。
江靜歌挑了口雞蛋放到嘴裏,一眼瞥到江靜笙放在一邊的眼鏡盒,奇怪地說:“昨天你不是去配眼鏡了嗎?”
江靜笙搖頭:“昨天有個項目要談,所以沒有去。”頓了頓又說,“眼鏡沒有壞,還可以用。”
江靜歌有些不滿:“等今天收工後我幫你去配。”
她知道度數,也知道他喜歡哪樣的。
其實江靜笙是不喜歡戴眼鏡的,高中時因為讀書太用功,視力不知不覺就下降了。他那時候非常不習慣用眼鏡,她看著心疼,硬是拉著他去配了一副,他也就一直用到現在,從來沒有換過。
江靜笙喝了口粥,輕笑:“好。”
吃完早餐,江靜笙把她送到門口,他突然叫住江靜歌,她回過頭:“怎麼了?”
“杜叔叔說要把寫意的墳遷回去。”他一直在考慮該以哪種方式告訴她這件事,最後還是決定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
她皺皺眉,沒說話,握著門柄的手稍稍用了力。
江靜笙用極輕極緩的聲音說:“我知道你不願意,可是你老把他留在X市對他不公平。他總要和他的媽媽葬在一起,這樣比較好。”
“我知道的。”江靜歌摸摸發涼的手臂,又低聲地重複,“我知道的。”
說罷便走了出去,門在江靜笙麵前慢慢合上。
江靜歌沒有去工作室,鬼使神差地把車開往市外,那邊的路最近在大翻修,實在不好走。才行了二十分鍾,又下起了雨,這是真正的秋雨,細細的雨絲,密密麻麻地交織,每一滴雨都帶著透骨的寒。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車已經停在了X市最大的墓園的山腳下。
一大早的,墓園裏基本沒有什麼人,小店賣花的老人見了江靜歌,還一臉奇怪的模樣。她抱著花拾階而上,雨絲打在百合上,閃著細膩的光澤。
最後她都不知道走了多久,才在一座墓碑前停下來。
沒有放下百合,就這樣直直地立著,怔怔地望著墓碑上的照片,那是一張少年的臉,秋雨從墓碑上淋下來,好像他在流淚。
她慢慢蹲下來,把百合放在墓碑前,感覺連呼吸一下都疼。
那些曾經兵荒馬亂的青春歲月,突然像鑲了華麗金邊的黑白膠片,在她的腦海裏回放,回放。
永不停止。
十六歲那年,杜顯揚才帶她去北京做臉部恢複手術。手術加恢複時間花去了整整一年時間,因此她比其他同齡的孩子要遲一年上學。在高中階段裏,她性格還是跟兒時一樣孤僻,哪怕臉已經恢複了原樣,她還是不大愛跟人說話。
後來考上了X市的學校,她依然沒有什麼特別親密的好朋友,獨來獨往的,不參加任何社團,也不參加任何集體活動。
後來認識了麻豆,兩人感情甚好,大學畢業後麻豆做了記者,而她在那些日子裏,認識了一個性格古怪的前輩,那人是個攝影天才,她跟著他走了不少地方,最後去了芬蘭。
攝影師大多性格孤傲,在他們眼裏,所拍攝的東西,並不隻是照片那麼簡單。那是他們對於生命的另一種詮釋。
她不願意回去,也不知道回去做什麼。
後來麻豆隔著越洋電話勸她:“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靜笙考慮一下。別看靜笙沒說什麼,可他最疼你,看你在外麵跑,曬得又黑又瘦,心疼也說不出來,又不舍得栓緊你。”
她那時候在芬蘭,充滿鄉土氣息的一個地方,坐在公寓的窗台邊,抬頭看著窗外的夕陽以及成群飛過的鴿子。
第二天她就拖著簡單的行李,跟自己的師傅告別,獨自回了中國。
然後創立了屬於自己的笙歌工作室,起步半年,接的工作實在有限,基本上也不會去挑剔,哪裏有需要,就把人往哪裏派。其實她完全可以去江靜笙的公司輕輕鬆鬆做份工作什麼的,可她就是不想受那份約束,大概是習慣了做攝影師的原因,認為自由比什麼都重要。
等她回到工作室的時候,小優正在接待一對年輕的新人,見她來了,走過來說:“靜姐,寶洛和趙小姐在工作室等你。”
“我知道了。”
辦公室裏趙麗心正在翻閱雜誌,寶洛還穿著校服站在一組印象作品前,不知道在看什麼。
江靜歌推門進來,趙麗心聞聲抬起頭,笑著說:“因為今天想早點拍完,所以就帶寶洛早早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