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秘密的獨白(1 / 1)

序 秘密的獨白

在這座城市裏,每天都過得太快。

從寧靜的清晨,到日落的黃昏,仿佛隻在眨眼之間。

馬上我要為你唱最後一首歌了,多希望快樂的時光能夠撐得久一點。

謝謝你的聆聽。

——曹方《孤單的獨白》

他在這一年的冬天回了一次西塘,獨自一個人。

江南一帶的冬天仍是多雨的季節,清清涼涼的雨絲落在湖麵,漾開一圈一圈極好看的波紋。他連傘也沒撐就立在船頭,看著岸上朦朧的人影。

有不少攝影師背著攝像機行走在青石小巷,小橋河邊。不遠處一個小男孩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眼見下雨,便把自己的外衣脫下來替小女孩擋雨。

他看著不禁笑起來,內心深處異常柔軟。

身後的老船家好心地給他遞了把傘,搓搓雙手:“看來明天要下雪啦。”

他笑著說:“下雪好,好久沒看到過雪了。”

老船家也笑了:“哪有,去年那場雪就夠大了。整個西塘都被雪覆蓋了,美得很。先生你要是去年來,也算是好光景。”

他默默地聽,又問:“老船家在這裏開了幾年的船了?”

老船家樂嗬嗬地笑:“一輩子啦!兒子要把我接去城裏享福,可是根生在這裏,老了也動不了了。”

他笑笑,也是,隻要根在那裏,去哪裏都不行。

身後也有其他的遊客,導遊是一個瘦瘦的女孩子,口齒伶俐,講得一口溫軟的普通話,從開船到現在,嘴巴幾乎就沒停過,大家有什麼問題都問她,她也什麼都答得上來,還伴著脆生生的笑。有遊客帶了上海的特產分給船上的人吃,女導遊拿了一份遞給黎寫意,順口說:“你是一個人來西塘旅遊的?”

黎寫意接過來,淡淡一笑:“不,我是西塘人。”

女導遊訥訥地看了他一會兒,便笑了:“是嗎?”說完轉身回到遊客中間去了。

這時突然有個遊客指了指岸邊的一棟舊宅子:“那宅子是做什麼的?”

那是棟極舊的宅子,宅門上的匾牌也極舊了,加上雨色朦朧,幾乎看不出字跡。

女導遊看了一眼:“那是棟舊宅子。好久沒人住了,不過聽說最近被人買下來要做成大客棧。”

另一個遊客突然說:“我聽朋友說,那是凶宅。好像曾經出過事哦。”

女導遊連連擺手,有些不悅地說道:“什麼凶宅不凶宅,都是胡說的。那棟宅子裏當年可住著西塘最美的男人,現在買下那宅子的就是他的兒子。”

“呀,真的假的?待會兒上岸可不可以去看看?”

“當然不行。”女導遊一口拒絕,“那裏不屬於景點,是私人住宅。要看,等以後客棧落成住進去就可以看了。”

“那多給我們講講宅子的故事吧。”其他人頓時興致高漲,紛紛要她講個究竟,這些逸事畢竟比那些西塘傳統要有趣得多。

“我隻知道這麼多。”女導遊不好意思地笑笑,指著不遠處立在水上的舞台說,“那是水上舞台。一到春節,那裏就有社戲看,都是江南傳統的戲曲節目,可好看了。”

黎寫意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多少年了,它一直在那裏。多少年過去了,物是人非,偏偏它一直立在那裏,而且永遠也會在那裏,在那裏等他們五個人回來。

黎寫意在西塘隻待了兩天,住的是古老的家庭客棧,吃的是店主家的家常便飯。店家姓計,知道他是西塘人,因此也總和他說西塘話。

其實離開西塘很多年了,現在說起家鄉話都覺得有些生硬,隻是西塘話帶著一種特殊的溫軟感,聽著就覺得親切。

計老板家也做些糕點來賣,有專門的製作坊,做糕點的技術是祖上傳下來的,手藝到了這一輩手裏,好了不少,糕點口感極好,生意還不錯。黎寫意閑來無事時便會去幫忙,一些女遊客也隻是為了看他一眼才來買糕點。

晚上吃飯時,計老板問他:“打算什麼時候走?”

黎寫意沉默了半晌,說:“明天,明天會有人來接我。”

計老板歎了一口氣:“不是還沒有找到你要找的人嗎?”計老板知道他是來找人的,但卻不知道他是找什麼人。

黎寫意笑笑,扒了一口飯,低聲說:“這輩子,都找不到了。”

計老板沒聽明白,見他不想再說,便止住話頭說:“晚上有社戲,去不去看?”

他已經沒有力氣走得更遠了,疲憊感一天一天地吞噬他,如果不是因為要看看她,他也不會支撐到現在。

他搖搖頭。

他已經走不了多遠了,也許隻要邁出一步,前麵就是死路,或是,萬丈懸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