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一直在翻山,車子越爬越高,懸崖越來越陡。每當車子到山頂翻過一座大山時,小刀登就會愉快的高呼著:“給索羅……給索羅……哈局羅哈局羅羅……”然後靠邊停了車,下車來到高高的經幡下草地裏那一堆堆小石堆邊,邊往上加著石塊,嘴裏邊念叨著什麼。
我奇怪地問著刀登:“我看你每次經過山頭都要喊叫,還要下車撿石塊,這是為什麼呢?”
刀登笑著給我說:感謝菩薩保佑他順利的翻過了山頭,希望下一個山頭也是如此順利,因為他的阿媽在家打好了酥油茶等著他,他的卓瑪也在等著他。
刀登說完忽然沉默了一下,繼續說:“那些小瑪尼堆是靈魂離開人體以後暫時的家,人死後靈魂如果沒有地方去,暫時安居在這些瑪尼堆上,直到找到他轉世的地方。像我們這樣經常跑車的司機都是很危險的,誰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死在哪裏,我的阿媽每天在佛祖麵前磕頭求我平安,除了擔心我,也為我修來世。我每次堆這些石頭即是希望那些已經居住的靈魂能夠早日找到好的歸宿,又是為自己修來世。”原來,小刀登在寄托著生者對死者的祝福。
我感動地告訴小刀登:“那以後過山頭我倆一起喊,我們的阿媽都在門口等著我們平安回家。堆石頭的時候一起堆,希望逝去的人早日轉世為人。還有,刀登你以後開車也要好好的,你會長命百歲的,那些小石堆擠不下你的,你太大了。”
刀登哈哈的笑起來,“好,我和我阿媽、卓瑪都長命百歲……給索羅……給索羅……哈局羅哈局羅羅……”我和愉快的刀登大聲的喊山。我心裏默默地想:“如果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永遠的留在這路上,我是否也會暫時居住在這些被人情味填滿的瑪尼堆裏,那我會等什麼呢?等下輩子的轉世嗎?我下輩子會轉為什麼呢?藏人都願意轉世為人,可我更願意成為一隻自由飛翔的鳥兒。”想著想著卻有些傷感起來。
“人死如燈滅,不要想沒有發生的事情,想了也是無妄。”
“綠色衝鋒衣”忽然說起話來。我們一路的嘰喳對話,路邊的風景絲毫沒有打動一直都在沉思的“綠色衝鋒衣”,讓我和刀登都覺得他有些奇怪。可是這個時候忽然冒出了這麼一句話,彷佛我的心思被他看透了一樣,倒吸了一口涼氣。
“以後叫我小秋吧,我一直在思考著我自己的問題,所以沒有怎麼和你們說話,你們剛才的話題讓我很感興趣才有感而發。”小秋微笑地看著我們,蒼白的臉上有些許淺淺的紅色。“其實昨天我們都坐在成都開往康定的班車上,我一直坐在你後排,隻是你沒有注意到我。”小秋看著我真誠的說。“當然,一上車我就暈得稀裏糊塗,一直暈到晚上到康定,我怎麼可能看見你哦!”我心裏默默地對這個傲慢的人不屑一顧。
“我是西安人,找找,你是四川的吧,不要介意,名字和電話是你自己留在客棧的,否則我怎麼會給你電話,說你是四川人是因為你咬字不清,我猜的。”小秋開始有些得意的偷笑了,忽然發現小秋略顯滄桑的臉上此時泛起了一絲的青澀的笑意。“隻要不是上海人就好,我非常喜歡賺上海人的錢,他們的錢好賺,賺了的錢我就用在路上。”
我一直都認為外表長得秀氣帥氣的男生內涵不會怎樣,因此此時也懶得和他過多交流。可是小秋卻打開了話匣一般:“找找,你應該有你愛的人吧,如果和你不喜歡的人要一起生活你願意嗎?”
“這不是廢話嗎?本人這麼大了當然有愛的人了”我心裏又在默默地嘀咕,但嘴上說:“小秋,你是不是為情所傷才來到這裏的?”
“這裏我已經是第二次來了,四年前我來過一次,之後再也不敢來,這次是鼓足了好大的勇氣才來的。”小秋歎了一口氣,若有所思的說。“不是吧,一個大男人到高原還需要很大勇氣嗎?看他弱不禁風的樣子也難怪了。”這個傲慢的男子還是沒有給我太多好的印象,可是轉念一想:“也許他有什麼苦衷吧。”但覺得不好詢問別人的“隱私”,於是準備默默地當他的聽眾。
“找找,你喜歡佛法嗎?佛經有謂:‘一切有情眾生皆有佛性,一切眾生皆能成佛’。佛在我們每個人的心中,一旦覺悟,眾生都是佛。”小秋若有所思的說,我卻感覺背後脊骨有些發涼,心想:“這個人真的有些奇怪,要麼一句話不說,要麼說這些讓人不太明白的話。”
於是打算閉目養神,可是偏偏刀登中午有睡午覺的習慣,把車子往邊一放,呼呼大睡起來。為了我們的安全,刀登可是我們的“重點保護對象”,我和小秋悄悄地下了車讓刀登好好睡覺。此時已過晌午,太陽非常的耀眼。我坐在開滿花兒的草地上暖暖地曬著,幾隻飛過來的蝴蝶圍著鮮豔的花兒翩翩起舞,周圍安靜得能聽見蟲兒鳥兒歡快的對話。閉上眼睛慢慢享受著帶有陽光味道的空氣,睜開眼捕捉那些花兒草兒鳥兒蟲兒美麗的瞬間,把它們都框進小小的鏡頭裏,愜意極了。猛的一下鏡頭裏出現了小秋,他傻傻在坐在草地上,嘴上咬著草根慢慢咀嚼,出神的看著前方,眼神裏寫滿了哀傷。
“這是怎樣一個人呢?怎麼總覺得怪怪的,活在自己的世界裏比我還離譜……”我不禁對小秋好奇起來。走到他麵前詢問起來:“你到了理塘準備去哪裏呢?”
“去西藏吧,但也不確定……”小秋麵無表情地說。“你剛才對著花草照相的時候,很像一個人,這也是為什麼我初見你時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