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城門天地變得開闊,眼前虛嵐浮翠,山色格外明淨。芳草萋萋,仿佛綠到天涯。蝴蝶翩飛又成團,閑雲與高鳥齊飛。燕子呢喃,偶爾掠過小河,用尾尖沾了一下水麵,波紋一圈圈地蕩漾開去。一陣清涼的微風習習吹過,襲來陣陣芬芳。
她忽聞得後麵急促有力的馬蹄聲,聲音漸近漸緊,不多久便到馬車的側邊。
休休緩緩轉頭,就看見蕭巋騎馬並行,披袍衣袂在風中亂飛,好似一張吃飽了風的帆。他那清澈得一望透底的眼,隻是靜靜端視前方,帶著一種磐石般無轉移的神色。
仿佛被突然出現的人灼傷了眼睛,休休慌忙垂下眼,聲音有些微的顫抖。“你來幹什麼?”
“為什麼不辭而別?”他問。她知道一定是秋月向他稟告此事,無須再解釋,她橫著心道:“殿下找的是以前的休休,可我已經不是。我還是回到老家好,這輩子就這樣淡淡走向盡頭。”
“以前的休休,我已經記起。現在的休休,更值得我去愛。我的心向你坦誠,你為何還死死封閉?”他大聲道。
休休看著蕭巋,他認真的表情袒露無遺,看上去春水無痕般純淨,卻將所有的感傷酸楚,滴入心湖,讓她忽覺一陣陣地痛。
“我心無著落。”她很想哭。他望著她,向她伸出手:“來我這裏。”
馬車不知何時已經停住,所有的一切仿佛都是延續。然而,休休似乎沒有聽進去,她的心依然在徘徊,不肯上岸。
落花流水相逢,少年心亂。更何況,他們曾經有過一段嬌貴易折的愛情。
“殿下,人這一路走來,忘記,長大,堅強,安靜……都應該經曆,所以我必須學會忘卻。那時候我還單純,還相信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是現在我才發現,感情的極致,不過是一包毒藥,足以將人心殺死。所以讓我選擇,我拒絕擁有……殿下的感情。”
蕭巋微微一顫,正要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她卻躲閃開了。“你還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有幸福等著?”他悵悵地問。她的眼睫濃黑沉重,將心頭的死結,係了又係。“殿下無須再挽留,我去意已決。安靜和平緩也是一種幸福。回去老家,和自己的母親,還有婆婆,過一種相依為命的日子,從容地過。”蕭巋目光暗淡,隻有良久的怔然。馬車聲再度響起,休休別過臉去。恍惚裏,她隻聽蕭巋輕輕笑道:“休休,你在殺我的心……”
除了車軲轆聲,半晌沒有其他聲響。休休悄然側過目光,蕭巋並未追上來,隻是筆挺地站著,寶馬白色的鬃毛在陽光下閃著銀光。眼看著人馬越來越淡,逐漸消失在視野裏,休休忍不住潸然淚下。
就這樣永別了啊。心為什麼痛得越發厲害?
她看到他眼裏的無奈著急,能感覺到他的心痛。這一刻,她無法再多說一句拒絕的話。他說愛她的時候,那雙深邃的眼睛望著她,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他依然記得休休,記得他們的故事。
希望那個瞬間永遠不要逝去,帶去遠方,帶進她的夢裏。可是現在,她依然是孤身一人,隱隱的悔意充滿心頭。為什麼要放棄?
人不是天上的鳥,不是水裏的魚,過眼的人和事都可以煙消雲散。而她不是,所以無法忘記所愛的人,無法忘記牽掛的苦,無法忘記相思的痛……從離別的刹那起,她就開始牽腸掛肚了。
他真真切切地說過,現在的休休,更值得去愛。他向她伸出手,說,來我這裏。
為什麼要拒絕?悔意越來越深,翻江倒海,不能自製。
不知不覺中,後麵再次傳來熟悉的馬蹄聲,休休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口有些甜甜的東西湧上,竟讓她驚喜莫名。她一把掀開車簾,伸出頭向外麵張望。
蕭巋的白馬出現,隻是不見蕭巋的人影。“停車!快停車!”休休急忙叫道。車夫剛將馬車停住,休休便快速跳下車。寶馬似乎還認得她,搖著尾巴,舌頭微微一伸,做出親昵的神態。“殿下呢?”休休一臉緊張地望向來路,不斷地追問。平坦的原野上隻有農作物起伏,絲毫望不見人影。那寶馬好有靈性,似乎聽懂了休休的話,仰頭望天,發出噅噅的嘶鳴聲。此時休休連包袱都顧不上了,撒開雙腿往回跑。隨著寶馬踢踢踏踏的蹄聲,人和馬一路飛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