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幾名香客跪在蒲團上虔誠許願,他追到我身旁,我豎起一根手指輕輕地“噓”了一聲。他含笑望我,看我跪下,他也跟著跪下。我閉上眼睛雙手合十,他也在我身旁一動不動。待我叩拜起身,發現他已經站在門口的地方等我,我心裏好奇,一出了廟堂就問他:“你許什麼願?”
他正色道:“這怎麼能說,說出來就不靈了。”
我不屑道:“你不說,我也知道你許的什麼願。”
“是什麼?”
“你不是說,說出來就不靈了麼。”
“你還真是,不帶隔夜就還給我了。”他湊近我耳邊說:“人人都說靈隱寺求姻緣最靈了。”
“人家還說求子最靈呢。”
他笑道:“還沒結婚呢就想求子,你還真不害臊。”我氣鼓鼓地推開他,扭頭飛快地跑下幾步台階。
跑出很遠,卻感覺他並沒有追上來,於是停下來轉過身去。就看到他仍然站在原地,身旁是一顆修長的竹子。他同那竹子站在一起,忽然令我有一種錯覺,好像古龍描寫花無缺時那風采。
然而他隻是望著我,隔著千山萬水地望著我。
我的心裏突然地浮起一絲不安,急忙調回頭去跑到他麵前,問:“你怎麼了?你是不是覺得不舒服?”他忽然向我笑了笑,飛快地拉住我的手一路奔下台階去。我的心突突的跳,感覺他握著我的那隻手冰冷冰冷的。
“去哪兒?”我氣喘籲籲地說。
他滿不在乎地拉住我繼續向前跑。
“去數羅漢。”
進入五百羅漢殿,密密麻麻的尊者像像是一片石林林立,我抬頭看著兩米多高的尊者像,好奇地問:“這裏真的有五百尊羅漢麼?”他指著木底座上的名牌說:“都刻著數字呢,看,這裏是第二百九十四座。”然後他忽然問我:“你是哪隻腳邁進來的?”
我抬起右腳,今天穿一隻桃紅色的帆布鞋,一抬腳才發現原來鞋帶不知道什麼時候鬆掉了。他不作聲地蹲下身子,慢慢地撿起兩根細細的白色鞋帶,仔細地打了一個蝴蝶雙結。我的心怦然一動,笑了一下說:“你會像關口裏美那樣,一輩子替永尾完治係鞋帶嗎?”
“不會。”他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說:“以後我都給你買不用係帶子的鞋。那就用不著係了。”
我哼了一聲,狠狠跺了一下右腳。
他拉了我的手說:“從右邊開始數,數到你的年齡,那就是你的羅漢尊者了,說不定是你前世的前世。”
“真的嗎?”我這人好奇心就是重,他這一說我就開始數。他就站在那原地遙遙地看著我。我數到了,抬頭一看,那尊者怒目而視,好凶的一副尊容。我撇撇嘴,道:“我前世怎麼可能是這個樣子,你騙人。我可是長得好看多了呢。”說著,一轉身,卻發現江洋卻已經不在那裏了。
我心中一驚,急忙喊道:“江洋。”
依然隻有我的回音附和我,五百尊羅漢個個對我吹胡子瞪眼,難道他們真的也恨我,也要懲罰我,要這樣將江洋從我身邊帶走麼?
我大聲地喊著他的名字,轉了一圈又一圈,感覺自己始終找不到進來時候的入口,我快要哭了。絕望如同蛇信一點一點地撩撥著我的心頭,卻突然有人從背後將我一把抱住。我驚叫起來,一轉身看見是他,一直努力噙在眼眶裏的淚水終於忍不住轟地落了下來。
我狠狠打了他一下:“你跑哪兒去了,嚇死我了。”
他卻還是那樣滿不在乎地笑著,看著我的眼睛說:“我不是一直在這兒麼。”
是啊,他其實一直在這兒。隻是我沒有發現罷了,我真是笨。
“你不要離開我的視線好不好,要是……要是你突然……不見了呢。”我想要掙脫他的手,他卻不肯放手,我無法平靜下來,斷斷續續的抽泣著。他把我摟得更緊,我哭道:“你要是像三年前突然地消失了,我又到哪裏去找你?”
他拉著我的手把我擁進懷裏,呼吸輕輕地撲在我的頭頂。
“我不會走的,不會的。”
我吸了吸鼻子,說:“不許騙我。”
他笑了,用手指擦去我眼角的淚水,說:“這裏這麼多菩薩看著我,我不敢。”
他的指節觸及我的麵頰,竟然是冰冷冰冷的。
下山的時候,我看到廟前有簽筒,就好奇地過去求了一支簽。他拿過來看了一下那四句詩,反問我:“什麼意思?”我抽回那張簽說:“我怎麼知道,我去解簽,你不能來看。”他笑了笑說:“那我去買點水。”
我走到解簽的攤鋪前,把那簽地給了一位老師父。他看看我,問:“小姐問什麼?”
“問平安。”
“問平安……”老師父竟然是唏噓了一聲,良久才說:“問姻緣這倒是支上上簽,可若是問平安,隻怕是下下簽。”
我的心忽然一沉,仿佛沉入了無盡的深潭之中。
江洋買了礦泉水回來,問我:“怎麼樣?”
我笑說:“上上簽呢。”
他笑道:“我就說嘛,你跟我這樣絕配一定是上上簽。早知道,不讓他賺那個錢了,我也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