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覺不是不穿衣服麼,什麼時候穿那麼貴的睡衣了。”我甩掉手上的牙膏,在水龍頭下刷著牙。
“我不是怕那個酷哥又突然殺回來麼,要是突然爬起來穿衣服,多糗啊。”她挨著我身旁用毛巾擦去衣服上的牙膏漬,我吐出漱口水,用牙刷指著她說:“看看你這種人,重色輕友,那時候我可是發著39度的高燒啊,你居然還在想男人。”
言曉楠恬不知恥道:“你第一天認識我啊,我對於極品男人從來都不吝於表達我的傾慕之心。”
真好,我終於又可以回到以前的生活中了。我突然抱住她,任她在我懷裏抓著濕毛巾掙紮。
我朝她吐吐舌頭,拉上浴簾去洗澡。出來的時候,言曉楠已經坐在梳妝台前抹口紅了。這家夥真是天塌下來都要穿的美美的去死的那種人。我無奈地搖搖頭,看到桌上的感冒藥吃了一半,想必我是病了好幾天。
我拿著藥片出了一會兒神,才說:“曉楠,你什麼時候到香港的?”
“都快一個禮拜了。我是因為一個活兒才到香港來的,已經拍得差不多了,本來我都打算回去了,臨時又找我拍了一組照片。我這幾天給你打電話你電話一直留言,我都下了24小時追殺令了,你還不出來見我。你電話……是不是不在身上啊?”
我忽然想起來,我所有的東西都還在鄭凱文的公寓裏,包括我的通行證。
“洛心,那家夥怎麼你了?”言曉楠抓著口紅簡直像是握著一把菜刀,咬牙切齒道:“他是不是又腳踩幾隻船啊?”
“不是……”我擦了擦頭發說:“這件事太複雜,總之,不關他的事。”
是的,的確不關他的事。
那一晚,鄭凱文說這樣那樣狠毒的話,卻在全身顫抖,聲音飄乎,墨色瞳孔裏刀痕般劃滿了傷痛。我雖然不知道到底是為什麼,但我相信他那一晚說的那些話,不全都是真話。然而,結果已經注定,不管是為了什麼,他終於還是放棄了我。
“你還替他說好話,你真是笨死算了。”她扣上口紅的蓋子,看著我說:“反正分都分了,你現在有什麼打算?”
“回上海,找份工作,養活自己。”
是的,我要重新開始,過我自己的生活,所有的那些不著邊際的一切,都讓它們去死吧。
言曉楠歎道:“知識女性就是好,三十歲也能重新開始,我們這種吃青春飯的,眼看就要下崗了。一個個水靈靈的小妹妹長江後浪推前浪,我眼看就要死在沙灘上了。你怎麼就什麼時候都有勇氣重新開始呢,你知道‘重新’二字對我來說有多難麼。”
“我都差不多算是死過一次了,既然活過來了,就要繼續活下去。”我梳著頭發,忽然反應過來,衝她大喊:“什麼三十歲了,我才二十八歲零七個月……”
我們在尖沙嘴,銅鑼灣,金鍾日日遊蕩。
因為我身上沒有錢,也沒有信用卡,所以我隻能威脅言曉楠陪著我,替我買單,為我花錢。幸而我以前常常為她付錢,而她也習慣了遊手好閑,加上這幾日她工作已經結束,有大把的時間陪著我治療失戀創傷。
對於我們這兩個購物狂人來說,再也沒有比DFS更好的地方了,樓上樓下逛了十幾圈,各人手裏提了十幾個袋子。然而戰利品永遠都是言曉楠的,我隻不過是個搬運工而已,寥寥無幾的戰利品都穿在身上了。
“言曉楠,我失戀了,你不該安慰我一下麼?居然還讓我搬東西。”
“你哪兒像失戀啊。失戀就應該像你上次那樣,抱著我哭啊哭,哭得我的枕頭套都濕光了,哭得被你同事拉著上醫院去看砂眼,結果隻是眼充血而已。你看看你現在,能吃能睡,嗓門倍兒響,一開口簡直能震死一頭犀牛,哪兒像是失戀啊。”
言曉楠拉著我在底樓咖啡座坐了下來,買來兩杯冰拿鐵,我們各自吮吸著。
“你恢複得這麼快,好像根本不愛鄭凱文……”
“胡說。”我矢口反駁。
言曉楠咬著吸管思索著:“那就是你愛鄭凱文沒有愛江洋深。”
可惜的是,愛情沒有度量衡,無法用來做比較。
而我每次愛上一個人,都是全心全意,竭盡全力。
隻是在我愛上江洋的時候,我們太年輕,太單純,除了愛情一無所有。我愛他,竭盡全力。失去他,天崩地裂,一無所有。可是那天崩地裂的三年中,我重新站了起來,我有了獨立生活的勇氣和力量,我有了朋友有了工作有了自己的生活,愛情所占據的分量越來越少,雖然我仍然全心全意,竭盡全力,但我卻不能像愛江洋那樣愛鄭凱文。
也許這就是形而上學說的,人無法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也許凱文這麼做有他的苦衷吧……”
言曉楠被咖啡嗆了一口,半天才說:“拍台灣苦情戲啊!苦衷……現在連瓊瑤阿姨都走無厘頭路線,不寫這種苦情戲了。”她在我麵前敲桌子,大聲說:“他甩了你,這是不爭的事實。你別做夢了,他跟江洋一樣,絕對不可能再回頭來找你的,你真以為你是灰姑娘,睡美人啊。”
“對,不爭不爭。”對為我付錢或者付給我錢的那些人,我從來是千依百順的。
言曉楠說得對,鄭凱文放棄了我,這就是最終結果。
我知道,他不會再來找我了。
可是江洋已經回來了,其實他很早就回來了,隻是我們都不知道。
我抬手看表:“我們該回去了。”
言曉楠歎了一口氣說:“是該回去了,我身上的卡都刷爆了,我再不回去工作,估計就要被銀行追債了。”
到了一樓門口的時候,言曉楠忽然把大包小包塞給我說:“我忘了拿單據,你等我一下。”我站在那裏抱著一堆衣袋東倒西歪,哇啦哇啦地喊著:“言曉楠,我隻有兩隻手啊,你真當我是你的奴隸啊。”
言曉楠回眸一笑道:“我哪兒找你這麼昂貴的奴隸去。”
就在這時候,一輛黑色凱迪拉克突然停在我麵前。急刹車的聲音像是刀片劃過玻璃般的刺耳,不等我看清楚那些是什麼人,已經有人架住我的手臂按住我的腦袋把我推上了車,我兩隻手臂上的購物袋跌了一地。
我驚叫。
言曉楠突然地回過頭來,想也不想地朝我衝過來,我不知道她到底做了多少抗爭,結果就是她也被推上了車子。
這情景跟我在上海被綁架的那次有點像,隻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但是這些人,並沒有像上次那樣窮凶極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