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平平訴來,就像一汪清泉繞指而上,你卻抓它不住。沈時久想,原來是因為她的決心,和他無關。
他以為自己會憤怒,卻發現更多的是倦怠。如果感情是一出化學實驗,隻有用對了原料才會得到想要的結果,那他們從一開始就選錯了。
習慣性地掏出煙盒以及打火機,攏著手劃開一簇幽藍火苗,微光映亮了深黑色的瞳孔,如同在上麵罩了一層碎冰,他吐出一口薄薄的煙霧,抬頭凝望著窗外:“你既然這樣篤信,我也不妨透露一條消息給你。再過幾分鍾,你最信任的那個人就會坐在天涯海閣和天信的陳意明以及世紀園負責人之一的何橋喝茶聊天,你猜他們會聊些什麼?”
無殊的反應隻有少許震驚,更多的是對他的懷疑。
“看來他什麼也沒有對你說。”沈時久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
“阿皓剛從德國回來,不可能也沒有理由和陳意明有來往。”她語調雖冷靜,心中卻生出不安的情緒。
阿皓?
沈時久夾著煙的指尖微微一顫,深深看她一眼,“別急著下定論。不如想想,北堂皓為什麼會回南汀,摩天的股東大會前幾年他一直沒有參加,這一次例外,僅僅是為了你?”
“也許是因為他祖父……”
“你對摩天了解多少?”他的視線停留在她的臉上,帶著某種不明的神傷。
摩天財團雖是由北堂和沈氏兩大家族共同創立,但占據主導地位的一直都是北堂家。
沈氏是北方的貴族,人脈遍及五湖四海,三十年代一部分沈家人南遷到這裏,以販鹽起家,自然是風調雨順,一路通暢。沈氏祖訓是以和為貴,沒想到一個和字養出了一群軟弱無能的人。相反,北堂家發展得較晚,沒有堅實的根基,完全是靠運氣在拚,一旦拚輸了,就會一無所有,但也可以說,他們最大的優勢就是敢拚敢搏。正是這種互補關係,才令得摩天越做越大。
不過,總有人是貪婪的。
“在我收購摩天散股之前,北堂江早就有了同樣的打算,因為他想要沈氏永遠地當北堂家的傀儡。當年,國際股市震蕩,導致沈氏份額最多的B股大幅滑跌,並不可避免的影響了A股。這場風暴表麵上是受美國次級債風波的影響,實際是北堂江通過見不得光的手段在操控財團股價。這種把戲一旦被人洞悉,後果可想而之。所以,我能順利收購摩天散股,得感謝他留下的這道後門。”
沈時久譏誚地笑了笑:“對北堂家來說,我無疑是半道殺出來的強盜,因為我可以明搶,他們卻隻能暗偷。至於沈氏,他們之所以肯承認一個來曆不明的私生子,隻是想借我的手扳回對他們不利的局麵罷了。”
無殊回憶起那場沒有硝煙的戰爭,過程依舊曆曆在目。
“不料你狼子野心,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裏,假借聯手之名,把他們吞得一幹二淨。”
“我並沒有虧待他們,如果換成是北堂江來做,他們能得到的隻會更少。何況他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
這個世界,血緣關係已經薄弱到不及一張白紙,在利益麵前,情義更是微不足道的東西。無殊抬手扶額,為什麼她還是為他覺得悲哀……
指間那點羸弱的折光,落進沈時久毫無意外的眼裏。他慢慢地擰滅手裏的煙,將一支集竊聽與錄音功能為一體的電子筆擱在桌上:“我想知道,要是你聽了這些,還會不會把它戴在手上?”
無殊看著他從身旁走過,似乎頓了頓,然後便是關門的聲音。她機械似地走到陽台上,抬頭仰望那一輪彎月,想起古人總說月色撩人,卻不過是蒼白無力的假象。
閉上眼,她緩緩抱緊了自己的胳膊。
科技的發達,扭曲了空間的距離,似將她扔進了另一個場景裏,親耳見證她熟悉的人,最陌生的一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