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係列】 胡桃夾子(3 / 3)

卓浪伸出手拉我上來,攝影機全照過來了,他遞了花給我:“格子,這個開場白你還喜歡不?快收下我的花吧。”

紅色玫瑰,豔麗帶刺。

台下的人喊,接受他接受他……

我才看清楚他上了妝之後,五官清晰鮮明,俊秀迷人,可是我還是很想把花丟到他臉上。

我突然看到下麵的梁伊源,他直直地看著我,紀梅桑在旁邊拍手叫好。

我把花接過來:“說謝謝。”

他過來擁抱我,燈光打在我們身上,台下所有人都歡呼。

我看到梁伊源走了,我才在卓浪耳朵旁邊說:“你真讓人討厭。”

他笑起來,回我:“謝謝誇獎。”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學校藝術學院芭蕾舞係的小王子,他的《胡桃夾子》表演已經巡回了周邊所有的大劇院,他名聲赫赫,是許多人追捧的對象。

他滿足了我幼年時候的夢,可是我卻不高興,我一直想著梁伊源走掉的背影。無法言說地寂涼。

〖我要和我的王子走了〗

卓浪最後一場表演結束之後,他就成了我男朋友。全校無人不知。

我擁有了所有女生嫉妒和羨慕的目光,小時候我覺得這是兩個反義詞,現在我才發現是近義詞,羨慕一沒把握好,就成了可怕的嫉妒。

所以我從來不出現在卓浪的練功房表演場教室門口等地方。

卓浪開始改造我,除去黑框眼鏡,換掉日式衣服,穿上雪紡洋裝。漂亮得不像我。

我好像長成小時候驕傲的樣子,可以和紀梅桑一起爭奪一份愛情。

卓浪的好,不是用言語來形容,他雖然嘴巴壞,可是行動上卻細膩溫和,一起去看電影,一起去海邊燒烤,他幫我戴隱形眼鏡,帶我回家吃飯。

水到渠成的愛情。

我沒有一絲驚喜。這是一種可怕的感覺,所有人都說你幸福的時候,而你自己居然一點都感覺不到。

卓浪問我,我到底要做什麼,你才會多給我點笑容?

我說卓浪,你可以離開我。

每次這個時候,他就特別哀傷,他說,上天是派你來傷害我的嗎?

我們一起去吃路邊的燒烤,在冷風裏,他把我裹進他寬大的風衣中,我吃著燒烤,蹭他一身碳味。

我說,你不知道吧,我第一次吃完燒烤,回去拉了一晚上肚子。

我誰也沒告訴,我十三歲的那個晚上和梁伊源吃完燒烤之後,拉了一晚上肚子。

我那天蹲在馬桶上想了很多事情,想到了紀梅桑,想到了梁伊源,想到了紀梅桑父母的那場車禍。晚上我大哭了一場,仿佛遇到了全世界最難的功課。

我和卓浪在一起之後梁伊源就沒有來找過我。

紀梅桑來找過我幾次,還對卓浪說:“你要對格子好一點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從小到大,紀梅桑都把我當成好朋友,她很關心我。

卓浪畢業之後在景安一個芭蕾舞劇團做青年演員,發展非常順暢,很快就有國外的劇團要挖他過去。

他問我要不要跟他走。

我覺得和他說再見的時候到了,我故意為難他,我說:“你為什麼不能為了我留下來?”

他看看我,一句話沒說,轉身走了。

我以為我和他就到這裏。

沒想到隔天,他媽媽找到我,說他打電話拒絕了國外的邀請要留在景安。

我整個人有些震驚,打電話約他去“山水人家”喝茶。

喝茶的時候他還裝沒事人一樣給我講冷笑話,我說:“你幹嗎不走?”

他說:“我還是喜歡景安啊,我不想走不行啊?”

我說:“你知不知道你跳舞到底能跳幾年啊?年輕的時候不趁早你是要拖到什麼時候?”

他慢悠悠地給我泡了一杯鐵觀音,不緩不慢地遞到我麵前說:“我不想離開你。”

我的茶打翻了,眼淚冒了上來。那一刻,我決定和他走。

我已經修完了所有的學科,雅思托福都考過了,成績優異,申請出國不是難事。

手續都辦好,準備要走的前一日,我去和梁伊源道別。

〖我愛你,你愛我嗎?〗

梁伊源已經在一個建築公司做項目經理。接到工程的時候,忙起來沒完沒了。我去了劇院,根本找不到他人,他爸爸說他在工地上監督施工。

我走到工地上,鋼筋水泥雜亂不堪,別人指了指他所在的位置,在一個剛構建出雛形的建築下。

我走過去,和他說:“梁伊源,我要走了,明天。我來和你道別。”

工地上很吵,他問:“你說什麼?”

我衝他喊:“我要走了,再也不會見到你了。再見。”

我轉過身,朝前麵走,走了兩步,就被他拉住,他說:“你再說一遍。”

他的氣息這麼近,哪怕他穿了很醜的衣服,戴了很醜的頭盔,我都能感覺到他的氣息。

“我明天要走了,梁伊源,我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

一雙手,從後麵抱過來,和這個雜亂嘈雜的環境一點都不協調。他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他說,紀格桑,我愛你,你愛我嗎?

天旋地轉,工地上有刺眼的黃色光,有飛來飛去的蟲子,我清晰地聽到梁伊源叫我——紀格桑。

我閉著眼,心融化在這一句話裏,再也爬不起來。

這時候,從樓房的頂部掉下來一根大柱子,在沒有防備下,我們突然被人推開。

柱子砸在那人的腿上,是紀梅桑。

在醫院的時候,我守在紀梅桑的身旁,她看著我,想說什麼。

我說:“你不用說,我都明白。”

這麼多年了,所有人都叫我格子,其實我真正的名字叫紀格桑,是紀梅桑的姐姐。

父母車禍之後,我一度很討厭紀梅桑,我覺得是因為她生日,爸媽為了給她買東西才被車撞的。後來我們被分散到了不同的家庭,我們喜歡了同一個男孩。

可是紀梅桑,我雖然一直說我多麼討厭你,我還是要把我最好的都給你。從你小小的時候拉著我的手喊我姐姐的那天開始,我就告訴我自己,我要把我最好的都給你,哪怕是一份我很舍不得的愛。

因為你是我的妹妹,我們流著相同的血,我必須好好地照顧你。

〖胡桃夾子和月亮一起走了〗

我離開了他們,我相信梁伊源會好好照顧紀梅桑。

我和卓浪走的那天,經過景光大劇院,我曾經在這裏目睹了父母的死亡,遭遇了失望,也在這裏遇見了梁伊源,重拾了希望,我丟丟撿撿傷心欲絕過了這許多年。

我路過我和梁伊源曾經吃燒烤的地方,那裏已經長出了一棵很大的樹。

我蹲在地上,發瘋般地刨樹下的泥土。刨到指甲斷了,流出了血,才在樹下看到了一個很小的盒子。盒子雕刻成胡桃形狀,裏麵放的隻有一張紙片。

那個十三歲在奧賽課上我沒有看到臉的圖畫。

上麵寫著:格桑,我隻想做你的胡桃夾子,帶你找到你的王子。

我的眼淚開始翻湧,我記起我高考完的那個生日,紀梅桑下樓的時候,梁伊源問我:“格桑,你喜歡我嗎?”

我低著頭回答他:“不。”

紀梅桑上來的時候,我笑著和她說話,在月亮的光影下,我看到梁伊源眼睛裏的潮濕。

那是我記憶裏最珍貴的眼淚,在彎彎的月亮中和胡桃夾子的故事一樣珍藏了。

作者後記:

大二暑假在英文補習班,認識了一個來自東北的學畫畫的女孩兒,她非常美麗、熱情,對藝術有種執著的癡迷。

我這樣一個偽文藝女青年常常與她一起去福州路上的天蟾大劇院聽昆曲,三十塊錢可以聽三個小時,每次她聽得津津有味,而我卻快要睡著。

這是我寫《胡桃夾子》的背景,聽上去是不是一點兒也不美好?

許多年後,我和這個姑娘失去了聯係。我們再也沒有遇到。

每次路過那個劇院的門口,看著細密如織的人群,我還是會忍不住駐足,想起那時候我們手牽著手走過斑馬線,她的笑容燦爛,月色清輝下,投射在她身上的光影足以傾城。

雖然終年不遇,但她仍然如我珍藏的胡桃夾子,讓我想念,讓我難以忘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