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家文走過來,緩緩的低下身,他說:“我是真的心疼你這個樣子。”
我轉頭去看,他好看的臉龐在月光下像是在發光,可是我和他隻是短暫的相逢,沒有永遠。
我想起了賈單單,我突然笑了,我說:“你幹什麼?我根本沒有心髒病,我隻是心髒不好,可以醫治的。”
他疑惑地看著我,我故意笑得沒心沒肺:“傻瓜,我開始是為了故意讓你同情我,現在我們已經是朋友了,我也就沒必要騙你了。”
“真的嗎?”他半信半疑。
“我的演技是不是很好?我想我可以去拍電視了。”
我站起身,說:“我要走了,今天不用你送我,以後有時間再送吧。”
我向前跑了好幾步,回頭看到他,他在星空璀璨的夜幕下直直地看著我,周圍沒有人玩卡丁車,卡丁車整齊地排在廣場的角落裏,悵惘而孤寂。
我衝他揮手說:“戴家文,再見,從今天開始忘記我有病這件事,永遠不要和我提起。”
轉過頭,坐在公交車上,眼淚突然就湧了出來。
我把雙子項鏈從脖子上拿下來,緊緊地握在手心裏。我似乎看到單單的臉,在十歲的晴空下,明亮純淨。
她還能繼續替我活下去,漫長而快樂。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單單【5】2005年11月5日 5:30PM-7:00PM
漫畫展是我和藍希相處的最後一天。過了今天,我就要和這所IQ智商都隻有十歲的小孩子們說再見了,我要回到充斥著IQ200的天才學校去學習,這讓我一想起來就充滿了鬥誌。
我最後一次研究賈雙雙鎖在抽屜的漫畫。是關於雙子星球的漫畫書,隻有上部,故事內容是說很多人都居住在雙子星球上麵,那裏沒有紛爭,沒有病痛,沒有鉤心鬥角。每個人都活得開心而簡單。但是所有人都在尋找雙子星球的方向。
我趴在賈雙雙的桌子上思考。
放學的時候,YOYO和我說藍希在學校附近的漫畫店和別人打架,我怒火中燒,我想最後一天他也不給我好好過,他到底是要怎樣。
當我騎著雙雙拉風的白色山地車趕到的時候,他已經鼻青臉腫,臉就像包子饅頭讓人傻傻分不清楚。
我不由分說地對他劈頭痛罵:“說了不讓你打架你又打架,你是把我的話當耳邊風是吧?你有一天被人打死了你找人來告訴我,我都丟臉……”
我洋洋灑灑地說了一大堆之後,四周鴉雀無聲,被人打得腫成包子的藍希隻是從懷裏拿出了一本漫畫遞給我。
“雙子星球的下部。但是最後兩頁已經被撕壞了,碎片暫時找不到。”他還有空和我開玩笑,我把漫畫拿過來,拖起藍希就朝外走。
“雙雙你在生我氣嗎?我沒打架,我真沒打。”
我瞪他一眼,臉都變成包子了還說沒打。
我把他塞到車前座,藍希瘦瘦高高身無幾兩肉,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臂力驚人,我騎車載著他。他在前麵假裝嬌弱地說:“雙雙,好可怕,你慢點。”
“怕你個頭!單是去年,和別人打架就進過醫院三次,急救兩次,派出所四次。總共大大小小九次,你會怕?”
藍希的底我一早就摸清了,有YOYO這個校園八卦小分隊,什麼消息是我能遺漏的?
“這充分說明了我今天沒打架。”
“什麼歪理?”
“如果我今天打架了,他們又都要進醫院了。”
“死孩子。”我拍他腦袋,他吃痛地扭過頭來看我:“我知道這本漫畫對你很重要,你曾經說你要買來送給你一個很重要的人。”
“什麼很重要的人?”我突然覺得這裏麵有些古怪。
藍希笑了:“那就要問你自己了啊?我怎麼知道?”
藍希說得沒錯。這個疑問隻有賈雙雙知道,她心中那個重要的人到底是誰,雙子星球的漫畫,和我的雙子項鏈有什麼關係,這些都是一個未知數。
我從藥店買了紫藥水給藍希擦臉傷,我不帶他去醫院是因為我真的很討厭醫院的環境。
當我把藍希像包子一樣的臉塗成了一個“紫人”之後,自己都覺得看不下去了,為了安撫他一會看到鏡子中的自己,我特意買了好喝的絲襪奶茶給他。我們沒有去成畫展,而是坐在一個排滿卡丁車的廣場看別人在炸爆米花。
“雙雙,你的眼神,每一次趴在學校的欄杆上看外麵的蝴蝶蘭,那種空洞又飄搖的目光讓別人也悲傷。”
“你很了解我?”我問藍希。
“不。”他搖頭,“我隻是覺得其實你一點也不開心,你好像做了好多開心的事,但是除了在看這本雙子星球的漫畫時會開心地笑出來,其他都是無奈的笑容。”
我細細地看藍希,這個比我大一歲卻有孩子氣的男孩子,他好像看到了賈雙雙的深處,那些我一直沒有去探索和挖掘過的海底,一下子被他鮮明地解剖在我的眼前,有些直白得刺眼。
我決定要離開他,我衝他揮了揮手說:“再見,藍希。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
在公交車上,我拿出那本《雙子星球》下半部的漫畫看起來,漫畫寫的是,人們一直在尋找雙子星球的方位,可是在關鍵的地方,最後兩頁被撕掉了。我坐在冰冷的椅子上,懷抱那本《雙子星球》,不知道為什麼,淚水突然蓄滿了眼眶。
雙雙【6】2005年 最後一個冬天
爸爸媽媽從鄉下回來,詢問我和單單的情況,我說:“如你們所見,我們過得前所未有地好。”
我要化上濃妝,塗上鮮豔的指甲,漂漂亮亮過完我的十七歲。
別人說十八歲是一個坎,在我的概念裏,十七歲才是最美好的季節,不太成熟,也不會太稚嫩,知道如何進退,知道如何取舍。
晚上我把雙子項鏈拿去還給單單,推門進去的時候,她顯然被我嚇了一跳。
“小姐,你能敲門再進來嗎?”
“我敲了,你沒聽見。”我強詞奪理。
“好吧,你有什麼事?”她已經習慣了我的霸道。
“雙子項鏈還你。”我把項鏈遞到她眼前,她坐在床上,靠在床頭的靠背上看著我。
她穿著黛青色的棉睡衣,抱著厚重的熱水袋,把腳蹬得像個鹹魚幹那麼直。她的臉色還是和平時一樣紅潤,但是目光一直在我身上轉悠。那個眼神裏有一些探究的意味,似乎在琢磨什麼事。
我被她看得有些驚悚,想走。她一把叫住我,問:“雙子星球到底在哪裏?”
她知道了雙子星球,我笑了:“隻對書本感興趣的賈單單也開始喜歡漫畫了啊?”
“我隻是隨便問問。誰喜歡了。”她隨手拿起旁邊的一本文言文解析開始看。
嘴強的賈單單,在任何場合都不願意露出逢迎的表情,哪怕很想知道一件事,都不願意低下頭來委屈自己。
你看其實我多了解她,這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我回到自己的房間,用回自己的SIM卡,剛插上卡,就看到數十條藍希的短信閃進來,大多都是關心的語句。
我倒在床上思考賈單單的短信,戴家文會不會給她發許多許多關心的話呢,會不會讓賈單單不知所措呢。
我邊想著這些,邊往嘴裏塞了一顆藥咀嚼起來。
我在寂靜的夜裏跳下床來,站在鏡子前,鏡子前的賈雙雙,麵色蒼白蠟黃,不化妝不能掩蓋她日益凋零的麵容,漸漸地她會變醜變難看,像鮮花瞬間枯萎。
我決定要好好地過完下一個夏天,然後和所有人告別。
單單【6】2006年 單單自述
我在門板這頭仔細聽雙雙房間的動靜,她先跳上了床,然後開始搖她的罐子,她用嘴幹嚼那些藥片,在夜裏像小石頭撞擊的聲響。她從床上跳了下來,光著腳四處走。
後來一切又安靜了,她是睡著了還是在盯著一個某處思考。我坐在地上,從口袋裏麵拿出那本漫畫,好像這樣東西維係著雙雙唯一的真實和美好。
我回到久違了一周的學校,學校的一切都沒有改變,改變的是同學們看我的目光。
後來我看到學校課間新聞,才知道雙雙在歌唱比賽上大跳豔舞和戴家文給她送花的片段。
招搖是雙雙的一貫作風,沒想到她利用我的身份恣意妄為。我覺得很丟臉,把頭低得很低,恨不得現在可以人間蒸發。
可是戴家文突然站在我的班級門口,喊我的名字,我不知道是出去好還是不出去好。
我走到門口的時候,戴家文給我拿了一杯溫熱的牛奶。他衝我微笑的樣子春暖花開,真好看。
我真的很佩服賈雙雙的本事,不過一個星期,一切全都逆轉到她想要的畫麵。
戴家文和我的關係就這樣好了起來,像是撿了個現成的,早上給我買早飯,放學和我一起回家,晚自習會到我們班級和我坐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