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係列】 停留在1997年的第一場演唱會(2 / 3)

小北好像張不開嘴一樣,拚命地點頭,那樣子傻愣愣的,讓我看著心裏憋得慌。

蘇宛月又說,你叫顧顏北哦?

小北說,是。

如果你真想唱好歌,你可以來找我媽學。

小北又點頭,說,好。

後台的道具五彩繽紛地散落一地,就像我突然散落的心。

小北看蘇宛月的眼神是那樣精細,精細到不能錯過她臉上皮膚的任何一絲紋路。那樣的眼神我是多麼熟悉,熟悉到我清楚地知道這個眼神背後的含義。

他那樣小心翼翼地站著,這對我來說,是多麼大的一個打擊。

我轉身走了出去,在黑夜裏走了很久,走到了小北帶我去的那個露天舞台,有人在台上表演二人轉,台下的觀眾吃著瓜子笑成一團。

這麼喜慶的段子我卻一點也笑不出來,我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我害怕這樣的失去,我害怕這樣莫名其妙的丟失。

露天舞台的表演在十點散了場,周圍的人漸漸散了,整個場地隻剩下空空的寂寞和空氣。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抬起頭,看到一個笑容明亮的男生站在我麵前,一臉擔憂地問我,你怎麼了?

我搖頭,繼續抱著膝蓋坐在凳子上,有幾個穿著校服的男生在遠處喊,木希,快過來排練。

一會就來。那個叫木希的男生對那群男生喊了一聲,然後半蹲在我身邊問,你真的沒事嗎?這麼晚了要不要回家?

我說,你去排練吧,別管我了。

他突然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披在我肩上,說,那你乖乖地坐這邊啊,等我排練好了送你回家。

我覺得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我悲傷我難過他關心什麼啊。可是那天我心情很糟糕,沒空對他發脾氣,我悶聲地點了點頭,繼續坐著。

他們排練的居然也是《光輝歲月》,可是他們一看就正規多了,我看了一眼木希的衣服上掛的校徽,原來就是小北想考卻沒考上的藝安大學。

我直視木希,他抱著吉他的樣子確實非常有氣質,其他幾個男生就更不在話下,臉上都洋溢著飛揚起來的自信,仿佛全世界的東西都能輕鬆得來。

我很惋惜小北沒去考,如果小北考上“藝安”,一定會和他們一樣又漂亮又有氣質。

燈光虛弱,音樂的節奏踩得非常好,在昏暗中透出一些音樂的亮光,我簡直無法忽略他們的表演。

他們唱完之後,我很自覺地拍起了手,木希笑著抱著吉他從台上跳下來。

他說,迷路的小羊姑娘,你的家在哪兒呢?

我忍俊不禁地笑起來,我不叫小羊啦。

那你叫什麼?能讓我們學校的校草主動問姓名。另一個男生問。

我站起來,繞開話題,聽你們唱歌這麼專業,有跟蘇宛月的媽媽學聲樂嗎?不知道怎麼了,我突然想起剛才在後台蘇宛月的話。

眼前四個男生突然都愣了愣,然後一個男生看了木希一眼說,對哦,我們都是在林老師那學的。

木希的表情有點不自然,他問,你認識蘇宛月,你是昕川大學的?

我點頭,她是名人啊,誰不認識她,我隻是奇怪她為什麼沒進你們藝安而來我們昕川,她聲樂那麼好。

眼前的四個男生相互看了一眼,最後都把目光停留在木希的身上。

木希喊,你們都看著我做什麼啊,關我什麼事哦。

我被他們攪得有些迷糊,搞藝術的男生總是很奇怪。我把外套脫下來遞給木希,說,謝謝你的外套,我現在要回家了。

木希說,我送你吧。

我搖頭,轉身,繞開一排排的木凳向前走。木希跟在我身後。走了幾步,我看到小北從遠處朝我走來,我不知道怎麼地,又回過身去,站到了木希的旁邊。

我說,木希,陪我演一場戲。

小北跑到我跟前,滿頭大汗。他說,雅笛,你為什麼沒說一聲就跑了,害我找你找好久。

我笑笑說,對呀,我來看木希排練,他的《光輝歲月》比你唱得好聽多了。

小北的臉一垮,你這個沒良心的韓雅笛,虧我滿景安地到處找你,你居然還在我傷口上撒鹽。

我說,算了吧你,我陪你排了半個月的歌,你一看到美女連歌詞都唱錯了。

小北愣了。我拉起木希的手繞過小北走過去。整個露天舞台非常大,我抬頭看了看滿天的繁星,突然想起我和小北閣樓上的繁星,我突然很悲傷,我不能阻止小北去喜歡別人,可是,我卻連阻止自己喜歡小北都做不到。我一點都不喜歡這樣的自己。

我和木希一直走到我家的巷子口。木希問我,那是你男朋友啊?

我睜大了眼睛,不是啦,是我鄰居。

木希笑了,那我剛才聽那話,怎麼那麼酸呢。好大一股醋味。

我撒開他的手,走進我家的巷子。我說,戲結束了,謝謝你,再見。

那天,我非常不開心,到家之後我喝了兩大碗糖水還是不解氣,我在自己的房間裏玩射飛鏢,我想象著那個紅心就是蘇宛月,我想擊敗她,狠狠地擊敗她,可是我一想到她那張柔情似水的臉我就覺得自己沒戲。

我不會彈琴,不會唱歌,更不會跳舞。我可以把奧賽題輕輕鬆鬆地一口氣全解完,卻看到五線譜就頭疼。我第一次那麼痛恨自己不能能歌善舞。

是的,我痛恨所有能歌善舞的人。

我痛恨蘇宛月。因為她隻在一瞬間,就把我十年謀劃的男生輕而易舉地給虜獲了。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就在我的眼前。他虜獲了顧顏北。

這對於長久以來,好強又自信的韓雅笛來說,是多麼深的一個打擊。

5{我想,是你的襯衫給我的力量}

沒過多久,小北就計劃要去蘇宛月的母親那學聲樂。他已經十八歲了,對於學聲樂來說,是一個挺大的年齡,可是,他就突然那麼下了決心,仿佛任何的勸說都是無用的。

他告訴我他這個計劃的時候,我正在學校的沙坑上跳遠,就在前一分鍾,我從學校的某個角落裏看到蘇宛月和他站在走廊上聊得歡暢。我想我的心在那一刻都氣綠了。

我奮力地朝前麵一跳,跳得太用力,坐在了沙堆上。

小北卻還在旁邊問,怎麼樣啊,你覺得怎麼樣啊?

我坐在沙堆上轉身衝他大喊,我覺得怎麼樣有屁用啊,我又不是你媽,隻要你爸爸不打死你,你就堅持吧。

不知道怎麼搞的,我的脾氣變得很糟糕,無緣無故地會衝他發火。

小北走過來和我一起坐在沙堆上,聲音變得很輕,他說,雅笛你脾氣這麼糟糕,端木希很容易甩了你的哦。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木希的名字叫端木希,是景安首富家的少爺。他喜歡大家喊他木希,這樣就能忘了他家是景安首富這件事。

是小北誤會了我們的關係。

我說,誰要你多管閑事。

他就這麼希望我和端木希在一起,一點點失落的感覺都沒有,我討厭他這樣的淡定,一點都不在乎的樣子傷害了我。

我拿起書包走掉,我怕我再這樣和小北在一起,有一天我一定會被我自己的大分貝給弄瘋的。

走出門沒多遠,我看到木希騎著自行車站在學校門口的樹下,烈日曬得他身上有一層金黃色,白皙的皮膚在空氣裏像是一件瓷器一樣透亮。

他和我們的小公主蘇宛月在說話,我很識趣地假裝不認識他,低著頭走過。

然後聽到木希那個歡騰得要死的聲音在身後喊,小羊,我在這裏。

我的腦袋裏突然想起漫畫裏經常看到的感歎號。

誰叫小羊啊,我聽到蘇宛月問。

我繼續走我的路,當作沒聽到。

木希把自行車推到我麵前,小羊,你怎麼不理我?哦,我知道你叫韓雅笛,可是我喜歡叫你小羊。他自言自語了半天。我不知道藝安中學的校草竟然這樣聒噪。

我不想駁他麵子,扯了扯嘴角,嗯,隨便你吧。

木希說,你快上車吧,帶你去看我們的新排練場。

上車?我看了看他那輛沒有後車座的山地車。

木希說,坐前麵啦,又有什麼關係,我們的緋聞都鬧開很久了好不好?

我頓時無奈得想暈倒,我看到蘇宛月的臉在木希說完這句話之後慘白一片,如果現在有一輛救護車,她一定會被送走。

可是,我還是坐上木希的山地車前座和他去了他的新排練場,因為我看到蘇宛月難看的臉突然有一種報複的快感。

坐在木希的山地車上,木希低下頭在我耳邊說,韓雅笛,你這個壞孩子。

我把他的頭按回去,離我遠點,我從來沒說我是好孩子。

你每次都利用我。木希的聲音很怨懟。

我沒回答。

他繼續說,可是,我甘願被你利用。有一輛灑水車從我們身邊經過,灑水車的音樂聲音很大,幾乎覆蓋了這句話,我有點懷疑這是我的錯覺。

端木希他們的新排練場,是一個空曠的地下室,四周有很多的鐵皮,上麵印了很多搖滾樂的圖案。

端木希其實真正是學美聲的,自己偷偷背著老師玩重金屬和搖滾,在那個時候是非常勇敢和有思想的一件事。

我隨便坐在一把小凳子上看他們排練,聲音很嘈雜很刺耳,我依舊坐在上麵動也沒動,我要鍛煉我的音樂細胞和對音樂的熱衷,所以我必須得從端木希這裏開始學起。地下室的空氣裏有一股發黴的味道,這樣的味道和我在小北家的小閣樓上聞到的一點都不一樣。

木希在休息的時候遞了一瓶水給我,我接過來,他看到了我手中的疤。

他問,怎麼弄的?

我說,大概是我美人救帥哥的時候弄的吧。

他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突然不見了,他問,疼不疼?

他把我的手抓得很緊,我有點害怕地把手抽回來,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木希說,你總是這樣,假裝堅強,其實你比任何人都脆弱。

木希一眼看穿了我,這讓我很沮喪。晚上回家,在樓下就聽到小北爸爸的聲音從樓上傳出來,不許,我是不會讓你學聲樂的。我知道小北和他爸爸說了他要學聲樂的事。

我大步向上跑,到小北家門口的時候,我看到小北穿著那件我送他的襯衫站在鋼琴前麵,說,你打吧,我一定要學聲樂,你不給我錢我就出去打工。

他爸爸氣得嘴唇發抖,打他的手很重很重。這一次,小北沒有哭,他很堅定地站在鋼琴前麵,一動也不動,他再也不是十四歲那個因為鋼琴要被賣掉就隻會哭的小北了。他多了一份堅定和堅強。

他們家的燈泡突然暗了,我對著屋子裏叫了一聲,小北。

夜裏靜悄悄的,小北轉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夜裏那麼暗,我還是看到他笑了一下,那個笑很輕鬆。他說,雅笛,你看,我沒有哭哦,我想,是你的襯衫給我的力量。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就哭了,我哭著蹲在他家門口,我說,叔叔你就讓小北學唱歌吧……

我哭得很大聲,我見不得小北那個樣子,明明心裏難過得要死,卻還要假裝堅強,所以我哭得很大聲,仿佛要把他的委屈也哭掉。

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等到燈亮了,小北爸爸走過來把我扶起來,他說,雅笛,你不能這麼慣著小北,藝術這條路,真是太難了。

其實我又何嚐不知道這條路的艱難,是小北的堅持打動了我,我想他的血液裏就流著對藝術渴望的因子,這是他的堅持,我必須支持他。

實在沒有辦法,他爸爸也隻能選擇同意。小北很高興,我們坐在閣樓上,他說,雅笛,以後我就能去宛月媽媽那學聲樂了,我就可以經常看到宛月了,你替我高興嗎?

我說,高興,很高興。聲音都出不來,我轉頭看他家牆上那幅畫,那上麵寫著有效期1997—2007年。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支撐那麼長的時間,我隻是覺得我好累,找不到依靠的地方和堅持下去的動力。

如果沒有端木希,我一定會被顧顏北傷害到無法恢複。

6{我們都很悲傷,也很難過}

顧顏北開始了正規的聲樂訓練,就在蘇宛月媽媽家,一周三次課。

他比別人起步晚,機會也來之不易,所以比任何人都勤奮和努力,每天早上五點起來練聲,看很多聲樂方麵的書,有機會就參加學校的各種活動和市裏的比賽。

他漸漸成了學校的藝術骨幹,他做了合唱隊的領唱,他做了全校第一個男藝術委員,他和蘇宛月接觸的機會越來越多,他們的雙人鋼琴彈唱已經成為學校晚會表演的重頭戲。

他越來越好,也離我越來越遠。他偶爾來找我,就是和我講述他的煩心事,他最煩的,就是蘇宛月不喜歡他。

我一早就看出蘇宛月對他是沒有喜歡的,因為她看他的目光裏沒有一絲的熱烈和眷戀。這才是我覺得我仍然還有希望的地方,多麼多麼難得的希望。

這是一件最糟糕的事情裏唯一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