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紅顏,索性沉醉江南:杜牧(1 / 2)

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

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陰子滿枝。

《歎花》

曾見過含苞待放的芳菲,再尋芳蹤時已太晚。風吹花落滿地凋零,繁花不再卻碩果累累,全詩不見一個“歎”字,卻題為“歎花”。但詩人把全部的悲歎都蘊含在麵對花殘的遺憾中,惆悵不已。花如此,人亦如此。無論對人對己,機緣都轉瞬即逝,不禁讓人惋惜。

故事隻能是故事,當故事走遠,心裏烙下的痕跡卻天長地久。

官場上很多失意的文人,都喜歡去女子身上尋找理想。且不說“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的白衣卿相柳永,連雄姿英發的辛棄疾在功業不就時也“紅巾翠袖,揾英雄淚”。世間再無知己,蒼涼至極,所以他們隻有將目光投向綠意蔥蘢的遠方。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悻名。

《遣懷》

前塵恍然如夢,酩酊或伶仃,隻為贏不到生前身後名。

會昌二年,杜牧憶起昔日揚州生活:春意無限,酒色人生,遮掩了多少江南的落拓!細細玩味卻是落魄潦倒的酸楚:載酒江南,沉醉細腰,這樣的風流,後人隻能憑著曆史的線索去慢慢揣度。“青樓薄幸”也好,名動天下也好,都為的是一個“名”。“贏得”與不得,自嘲與辛酸化為一聲歎息,永遠地留在了詩中。

中年的杜牧,回憶起那些輕狂往事,一件件仍清晰如昨,可見他一直沒有解脫。失意之餘隻好又重將女子當成最後一根稻草,正如他在《杜秋娘詩》中寫道:“女子固不定,士林亦難期”。女子與士林,縱使真的那般相似,又有幾人能身在其中而遊刃有餘。

與其說女人或酒是詩人們沉醉的溫柔鄉,倒不如說他們是古往今來落拓文人的一個歇腳的驛站。沒有到過的人對他充滿了幻想,而離開的人又在夢與醒的掙紮中腳步踉蹌。

駁雜的詩句記下了一個難以解讀的杜牧,比如他風流之餘的沉淪究竟是什麼,是風流個性的張揚,是夾縫中的自我拯救,還是溫軟人生的流連?大概沒有幾個人真正讀得懂。

杜牧本身就是一首詩,如同依然在淅淅瀝瀝的春雨中沉默的揚州,滄桑而綽約。

十年一夢。隻歎,在夢中用以自欺的灑脫與風流,不是根治晚唐痼疾的良藥,不能給腐敗的政治、黑暗的時局帶來一點光亮;夢醒之後,山河依舊,大廈將頹的勢頭依舊。

隻是昔日的黑發玉麵少年郎,早已斑駁了兩鬢,吟著“落魄江湖載酒行”的潦倒,進不得退不得,其中尷尬,誰能說清呢。

自是尋春去校遲,不須惆悵怨芳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