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城西邊兒的有一座宅,漆得鋥亮的朱紅色大門常年緊閉,主人們從不走這裏。院內青磚鋪地,花草蔥蘢,與尋常人家布置得大同小異。唯有院後頭的一座小房,孤零零的建在牆角,頗顯得突兀。
房的顏色很新,一瞧便知是後造的;麵有回廊圍繞,窗戶奇大。屋不大,大件家具隻有兩個,西邊擺放的床榻,再有便是迎南窗放著的一張霸王棖大方桌。桌上疊著大大小小的花繃,另有大大小小的花架堆放在其餘的窗下。
此時正值晌午,屋內陽光充足,曬得人不禁發懶。
江梧桐按時端飯給二妹妹江清月。見她還是繡個沒完,江梧桐便催促快些歇息。
待江梧桐她把飯菜擺好時,江清月已然笑意盈盈地起身走過來。江清月衝大姐調皮的笑了笑,感謝大姐給她端飯。她坐下來,拾起筷,低頭安靜的用飯。
食不言,是江清月固有的習慣。
江梧桐就坐在一邊,眼巴巴的瞅著她,心情莫名地就變更好了。
江清月在繡房做刺繡時,一般衣著都很隨意;清顏藍衫,墨發輕挽,從不塗脂抹粉,卻還是仿若天上的織女下凡似得,麗質天成。
此刻她埋吃飯,偶有幾縷墨發到胸前,憑添一份隨意之美。
江梧桐一時間又看得失神,禁不住感慨:二妹妹真好看!
江清月發現大姐又發呆,抿嘴偷笑,悄悄用筷頭點了下江梧桐的鼻頭兒。
江梧桐方回過神兒來,她嘿嘿笑兩聲,閑來無趣,便翻騰桌上的那些花繃。竟然都繡好了!花鳥魚蟲,飛禽走獸,無不栩栩如生。
“賣不出去便自個兒留著。”江清月放下筷,看著江梧桐笑道。
江梧桐把其中一個花繃摟進懷,稀罕道:“倒真舍不得,可妹妹的手藝哪會賣不出去,多少大戶人家排著隊的來求呢。可恨我手藝不精,幫不上你的忙。”
江清月拉住大姐的手,認真安慰她道:“姐姐的手藝很好,十裏八村去找也找不著比你更厲害的。隻不過我的繡得幸被選貢到了宮裏,混了點名聲,才好賣的。城裏這些了大戶們,就愛沾一沾天潢貴胄的邊兒,彰顯他們有身份。”
江梧桐搖頭又點頭:“妹妹的手藝是真好,我萬萬不及的。你說的也對,但凡誰家有個女,都會繡花兒做衣裳,大戶人家就更多了。一般的繡誰願意買去?我的賣不出去也在情理之中。卻苦了妹妹,為一家操勞。我才是做大姐的,我……”
江梧桐說著說著便哽噎了,禁不住心疼地落淚。
“好端端的,怎又感傷了。莫不是要出嫁的新娘都這樣?”江清月靈巧的手指落在江梧桐的腰際,輕輕瘙癢兩下,江梧桐當即破涕微笑了。江清月的眼睛也彎成了月牙形,好笑的看著大姐。“叫你哭,再有下次,絕不手下留情。”
江梧桐紅著臉推搡一下妹妹,“知道了啦。”想到自己快出嫁了,江梧桐心裏就禁不住難受,甚至還有點後悔,“好妹妹,我真有點不想嫁了。爹娘的死因還沒弄清楚,做這個女兒的怎能就此嫁他人為婦,我不孝了。”
江清月一把抓住江梧桐,雙眸堅定不移的看著她,“大姐,我不是早說過了,這些事交給我就好。”
“好妹妹,理國公府權勢滔天,就憑你一人的力量,怎麼行。”
“我說行,你信麼?”江清月篤定地看著江梧桐。
江梧桐自然信二妹妹,點頭了。
江清月緊緊握著大姐的手,想著那些過往,心裏更加不好過了。
其實,她有件事一直瞞著大姐和弟。爹娘的死亡真相她早就清楚了。並不是她怎麼厲害,如何神通,是她比別人多活了一遭兒罷了。
江清月重生於年前,那會爹娘剛死,正是關係到他們姐弟一生的緊要關頭。她便盡力避免了之後的劫難。她帶著大姐和弟逃離了京城,在青州重新生活。同時,也導致了大姐和弟對爹娘死亡真相的一無所知。
上輩,她們姐弟人沒一個人有好結局。這輩,江清月隻想自己一個人承擔一切。
爹娘在九泉之下,也一定在希望大姐和弟能一輩過得好。江清月這條命,本來就是爹娘救回來的。由她來給養父母報仇,正合適。
“大姐信我,就別再有顧慮,你盡管安心地出嫁,和牛大哥好好過日。我和弟不用你操心。”江清月眯眼燦爛的笑,恰好掩飾掉眼角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