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
滴——
一陣刺耳而機械的電子音在黑暗中毫無征兆地響起，刺穿了屋裏的寧靜，無情且頑固地一直重複著同樣的內容。
【滴——288信用係統虔誠為您服務。】
【女士早上好，時至星公曆2101年4月28日6點00分，係統扣除已您的救助房租用費，目前您的賬戶餘額為-527，還款期限為三日，逾期將會導致個人信用等級下降，為免影響您的正常生活，請及時充值。】
被窩裏的陶音腦子昏昏沉沉的，在一串煩人的話裏隻聽清了餘額為-527，也就是這幾個字瞬間讓她清醒了大半。
她艱難地睜開了眼，眯眼看了一眼窗外。
天都還沒亮。
早上好個錘子。
陶音坐起身，拿起旁邊的通訊器，這時候電子音就像是突然抽搐一樣，發出‘嘶啦’‘嘶啦’地的聲音，卡住了。
壞了？
她輕皺了一下眉，放到耳邊，然後就聽到了它頑強地播報後續。
【有、有有貸有還，再貸不難。】
【請……盡快充值。】
“……”
沒有人性的東西，沒信號了還不忘催債。
扔了算了。
但這種不成熟的念頭想想就算了，把通訊器扔了，又不能把債一塊扔了，她好不容易有一個腳落地，要是想繼續在這個星球生活，就得老老實實地把債先還了。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陶音翻身起床，拖著步子進簡陋的衛生間準備洗漱，擰洗手盆的水龍頭的時候，發現沒水了。
又停水了。
不知道今天又是幾號老水管爆了。
像這樣抽風式停水停電這樣的事在十一區經常發生，陶音對此已經習以為常，貧民區常態了。
她無奈地拎著盆轉身往外走，外麵天色灰蒙，出門沒走幾步，她果然就看到不遠處一小隊人圍著壞掉的水泵，提著大桶小桶在接水。
明明應該是混亂的場麵，不料現場竟是十分井然有序，眾人儼然是一副爆個水管而已習慣就好的姿態。
“你怎麼就帶了一個盆？”一個髒兮兮的男孩看到陶音隻拎了一個盆，有點驚訝地問道，“這水就這會兒不要錢，你就裝這點，多浪費。”
陶音：“我家裏就一個盆。”
家徒四壁不是開玩笑的。
男孩狐疑：“怎麼可能？”
陶音頗有幾分真誠地回他：“怎麼不可能？這盆本來還是漏的，才補上。”
頂著雞窩頭的男孩看了一眼盆底的鐵疙瘩，叨叨地念了句‘比我還慘’，說著又打起了哈欠，看樣子是沒睡醒就出來了。
陶音就這樣毫無違和感地融入人群，默默地排到隊伍後麵，端盆等待接水。
這片區域的氛圍大概就是這樣的了。
陶音接水的時候，一些帶著煩躁和怨氣的議論聲就落入了她的耳朵裏。
“水電斷了就算了，媽的這次連信號都斷了，還讓不讓人活了！”
“聽說是港口的防禦塔倒了，弄出好大動靜你們沒聽到嗎？不知道是不是又要出什麼事了。”
“管它那麼多呢，飯都吃不上了。”
“這種鬼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是個頭？首都星的人什麼時候能接管這破地方。”
“哈？克爾還沒睡醒在做夢呢你？快找個工作幹吧，救濟糧去領了嗎哈哈哈哈。”
一陣哄笑聲響起，隨後幾人又各自罵咧咧地散去。
陶音這時候才想起自己的救濟糧還沒有領，心想著今天可以吃兩頓飯了。
這些人嘴裏所說的這個破地方，字麵意思，就是一顆破星球，災害頻發，資源貧瘠匱乏，人稱廢土星。
廢土星原來不叫廢土星，它是一顆n星係的邊緣星球，名為利亞星，由於坐標位置特殊，它雖說是流浪在星係核心之外，卻是星際航線的一個中轉樞紐，長久以來，利亞星雖然不入流，但小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直到幾年前，利亞星加入了一場聲勢浩大的星際戰爭，倒黴催的後來成了戰區。最後那場仗是艱難地打贏了，然而戰後的事情就糟糕了，大半個星球成了一片廢墟，原有生態被暴力破壞，一夕之間，從此沃土成廢土。
廢土星的名字就是這麼來的。
而陶音所在的十一區就是實打實的貧民窟，原本是大型避難所，改造完了之後成了難民集中地，定居在這裏的人，來自什麼地方的都有，個個生活困苦。
陶音裝滿了一盆水，就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刻也沒耽誤地飛快洗漱。
今天她必須得出去找工作，家裏已經沒有一毛錢了，還負債。
陶音洗完臉，抬起頭，眼前有點發黑，隻見鏡子裏的那張臉有點蒼白。
是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