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機清妙(1 / 2)

蘇州太湖,一葉扁舟。

舟上兩人頭戴青箬笠,蹲坐船內,持杆兒垂釣,身後的茶灶上煮著新茶,幽微的茶香伴著“滋滋”的煎水聲,飄過鼻尖。

“香泉一合乳,煎作連珠沸。時看蟹目濺,乍見魚鱗起。聲疑鬆帶雨,餑恐生煙翠。尚把瀝中山,必無千日醉。”

“魯望兄,”那位留著三縷長髯的塌眼青年道,“獻醜,獻醜。不知仁兄,近來有何新作?”

那個被稱作魯望的高瘦青年笑道“慚愧,慚愧呀。近年來,田舍播耕,種豆打漁,偶爾翻閱典籍,心心念念籌寫一本耕田器具的閑書,隻是襲美兄近來進士及第,‘春風得意馬蹄疾’,不在京都‘一日看盡長安花’,攀龍附鳳,大展拳腳,卻跑到這江左蠻荒之地作甚?”

“見笑,見笑。鹹通元年,南邵寇邊,破安南交趾城,朝廷不日複之;鹹通三年,徐州銀刀兵亂;鹹通四年,戰事再起,南邵又破安南,邊軍退守嶺南。直到鹹通七年高都護靜海千裏公大破南邵,鹹通八年歸義軍張節度使義潮公入川討平騎牆六姓蠻,高靜海疏通海道。今上好宴樂,伶官李可及善奏新樂,恩寵無雙,三月間授左衛大將軍;七月間懷州大旱,刺史劉仁軌,防民之口,引發民變。”

“是呀,當時襲美兄遊曆金陵,在宣陽左近,揮筆而就《白門表》,慷慨激昂,在下拜讀過,已然過目成詠。”

魯望呷了一口茶,隨即吟誦道:

“三年秋,徐卒無狀,叛兵逐其帥。不再日,剽公私財析盡。異時卒有不平者,至是皆門抗之。鹽戎者以聞,上赫然大怒,命大將職正其罪。卒有首叛者,前後累劫其將曰銀刀,至是命皆僇之無赦。將至,先令徐裨將曰:“銀刀族無老幼,強者斬之,弱者幽之。”及徐之枝邑派聚,捕銀刀族且盡,或僇而梟者,或華而送者。不浹日,其族無餘。或有詐弱懼僇,皆論幽於牢。迨六七百人,且俟大將命業兵之。居無何,上湣徐卒盡死中,或有不幹其謀者偕僇,降內貴人於徐,詔曰:“銀刀族,詔至未死者貰之。”六七百人分屬數郡。未至屬所,途亡為盜。四年夏,盜推其率,鼓而徐入。火裏舍,將縣令,誅製使,係虜民輜而掠貨。徐守閉中城,竟不命偏將禦之。盜得誌徐去,四年秋,進士皮日休之白門,道逢徐民之耄者,泣曰:“翁世富於徐,子孫嗣其業,祈二百年。前日以徐卒亂,翁之資已竭劫於兵矣。獨存者居第,而已為殘燼。翁以為天子命將盡殺之,且銀刀族無三千人耳。遇聖天子在上,四境無征伐。重糧其屬,厚衣其身。有哺兒啜孫,至死手不執幹戈,體不被鎧甲者。上於徐卒厚矣,今乃忘上恩,叛主帥,逐天子命將,殘天子兆民。如此逆之甚也,上又活其半。今反盜而寇徐,前日翁之亡,獨賄與產耳。今子孫為賊隸,妻女為賊室,餘骸殘齒,溘然無取。嗚呼!皇天仁於數百人,反不仁於一郡,豈得言者過耶?且兵者,聖王不能免其征,仁帝不能無其伐。是以逆者必殺,順者必生。所以示天下不私也。往年數萬之卒,逐天子命將,自樹其便者,國家以不忍盡殺,因聽之,皆賊而不貢,兵而不從,死而輒代,名為列藩,實一州之主也。故春秋譏世卿得專公祿者,以春秋小國,尚貶而不空,況今聖天子在上,百執事稱職,萬方雀息以無虞,四夷駿奔而入貢哉?前日徐卒幸活,而為盜於民,特苦國家無辱。或不盡僇而赦之,則自樹其便者。”日休曰:“翁其力之賢者耶。”吾知夫今之食其食者,未必有翁之是心也。幸以文貢,而未得入上言列,固不合陳便宜事。因采翁之說為表,庶天子召直言極諫者,得以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