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正握住信發呆。
QQ上有“嘀嘀嘀”的聲音響起,一個美女頭像在閃動,網名叫靜水花開。她說:“今天和許地聊天的時候,聊起了你。你對我不熟,但我對你可是熟悉得很哪!”
旺旺問:“你是誰?”
“許地的朋友。”
“不好意思哈,確實沒印象了。”旺旺說。
“我加了你很久。但一直沒和你說話,因為不知道說什麼好。”對方回。
旺旺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回給她一個齜牙笑的表情。
“我想告訴你的是,許地喜歡你。我喜歡他,也做過他的女友,但在他心裏,我和他所有曾經的女友加起來,也及不上一個你。其實我一直鼓勵他爭取,但他總是不夠信心,行動也不夠生猛,他在深圳發展得不錯,辭職回來也是因為你聽說你沒能結婚。”
旺旺沒有回複。
“這世界上再沒有一個人比他更愛你了,隻要你幸福他可以一輩子不提愛你。”
見旺旺還是沒回複,她又說:“跟你說這些,也隻是因為,我希望他幸福。”
美女頭像暗淡下去。
旺旺終於相信了許地剛回來時他們的對話:
“為什麼回來?”
“因為夢見了你。”
很久很久以前,她也聽過這樣類似的話,說,頭天晚上夢到的人,第二天就該動身去見
他。生活本該如此簡單。
沒錯,生活本該如此簡單。
然而,生活往往沒辦法如此簡單。
旺旺有點累,胸口堵得慌,上氣不接下氣,有一種跑完八百米以後的那種虛脫。
她下了線,關了電腦,把信折好塞進信封放回盒子,這次,她把盒子放進了放舊書的小書櫃的最底層。那個小書櫃,是她讀大學的時候買的,搬了幾次家都一直帶著,裏麵放的都是大學時候用過的書,幾乎不會再翻出來看。
她換了衣服出門。她想吃一頓辣辣的泡椒雞爪。
她坐在超市裏的小吃店,泡椒雞爪的味道一如從前。她給許地回信息:“我沒有看,我想,那不是寫給我看的,而是寫給二十一歲以前的周旺旺看的,我就替她保管吧!”
她以為自己雲淡風輕,可一字一字打完這句話發出去時,她驀地一陣心痛。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那個二十一歲以前的周旺旺。那個女孩,在那如花的年紀裏,日日夜夜心心念念的人,全是他,隻有他。隻遺憾她也勇氣不足,信心不夠,瞻前顧後,戰戰兢兢。
算了,歎氣。
她定定神,努力笑了笑接著又發一條:“嗯,朋友是一輩子的啊!你不準因為這些小情緒就跟我慪氣!我命令你,馬上出來!”這句話,像是安慰自己,又像是安慰許地。
許地沒回。
旺旺忽然潮了眼睛。
他是她第一次喜歡的男孩,是她年少如花時深深愛過的人,盡管最後他隻能是她最好的異性朋友,但這份狐朋狗友的式友誼,也是她這麼多年嘔心瀝血用內心的強大努力建設起來的,她希望他們是一輩子的朋友。
從前她不敢表達,原因之一也是不想失去他。
他能像當年的自己獨自消化對他的愛一樣,也能將對她的愛,安全健康地消化掉嗎?
她握著手機的手,不覺間已汗濕一片。
此刻,許地和陳海洋,正在某間茶樓的包廂裏對峙。
這才是兩個男人的第一次正式會晤。
陳海洋煮著茶。許地抽著煙。兩個人的話不多。但每一句說出來,都像子彈一般,試圖將對方的要害擊中。
許地還是糾結於妮佳生日的時候在KTV裏的事。
他說:“那種時候,不管你有什麼苦衷,出於本能,你都該站出來維護她!”
陳海洋說:“那是任性衝動!隻會將她推向我那些朋友的敵人的位置!”
許地說:“是旺旺重要,還是那些朋友重要!”
陳海洋說:“當然是她!”
許地冷笑:“可你卻讓朋友傷害了她!”
陳海洋咬牙:“我也愧疚!這是我虧欠了她!我會彌補!”
許地蠻橫起來:“我不放心把她交給你!她是我喜歡了這麼多年卻又不敢奢望的人!如果不是看到你容忍朋友欺負她,我也會祝福你們!我會永遠不說愛她!”
陳海洋也急了,是從未有過的臉紅脖子粗:“這什麼也說明不了!我愛她!我自己清楚!”
“我也愛她!你渾蛋!沒有人比我更愛她!”許地吼著,霍地站了起來。
陳海洋望著幾乎快要失控的許地,他強壓住情緒,低頭端起一杯茶,很慢很慢地啜飲,然後,放下茶杯,抬頭望著許地,看了許久,才輕聲說:“許先生,不知你相不相信緣分?”
許地一愣。
陳海洋端起茶壺,一邊給許地添茶,一邊緩緩吐出一句話:“向來情深,奈何緣淺。”
許地聽了,頹然地癱坐在椅子上,神情瞬間暗淡下來,他的氣勢洶洶,他的咄咄逼人,他的堅決態度,統統土崩瓦解。
“你們本來有很多可以相愛的機會,但是,都錯過了。”陳海洋又說。
許地紅了眼睛,他不想被陳海洋看到,扭頭看向窗外。
他驟然心痛了。那種心痛的感覺不是心驟然破碎,而是從完整的心上,由一個針尖大小的傷開始,從周圍一寸寸蔓延裂開,這個過程,緩慢,安靜,卻持久不停歇。
他不再說話,隻是呆坐。
陳海洋坐了一會兒,起身告辭:“你是旺旺最好的朋友。也就是我的好兄弟。兄弟,我先走了。”
陳海洋走後,許地趴在桌子上,像個孩子般,抽泣起來。
出了茶樓,陳海洋沿著街道慢慢走。他沒有開車來,車送去4S店保養了。很顯然,那場對峙,他勝利了,但他卻並不輕鬆愉快,他愛旺旺,也深信旺旺愛他。他畏懼任何人。但他心裏回蕩著一股說不出的欷歔。
並不是為了誰,純粹是為了那場還來不及發生就已經過去的愛情。
那樣青蔥的歲月,一去不回來。旺旺的是,許地的是,妮佳的是,他的也是。
他走過一個又一個路口。恍然間他發現,他無意識走向的方向,不是房產證上寫著自己名字的那個房子,而是和旺旺一起住了大半年的那個家。原來,旺旺在哪裏,家就在哪裏。
想到這裏他終於笑了。路邊有個老伯推著炭爐在賣烤紅薯。旺旺愛吃烤紅薯。他買了兩個,捂在風衣裏,加快了步伐。
旺旺吃過泡椒雞爪,從超市出來,心裏也泛著酸酸澀澀的滋味,很悶很沉。她索性在街上晃蕩。轉過一個路口,又一個路口,在馬路對麵,她看到了陳海洋。
她其實還沒有像這樣,隔著這麼遠的距離看他走路。
他的身子微微前傾,他捂著風衣,從容不迫又認真專注地朝前走著。微蒙的夜色和淡淡的燈光將他籠罩。
她的心,像初次遇見他一樣。輕輕顫抖。
她穿過馬路,忽然走到他麵前,望著他笑。
他驚喜極了,猛地將她擁住。
他懷裏的紅薯軟軟的暖暖的。旺旺的肚子感覺到了。
她閉上眼睛,內心安靜,滿足。青春那麼長,遇見的人那麼多,世間的路有千萬條,她所渴求的。無非是這樣一個擁抱。
徐媛媛被王公子帶到家庭聚會上,雙方家長會晤,這就是標誌著他倆正式確認了受社會保護的戀愛關係。於是,兩人在“圍脖”上嬉笑調情,甜言蜜語,唯恐天下不知。
有個人到徐媛媛的“圍脖”,留言說:“90後嫩模妮佳,自爆和王公子火爆聊天記錄!大家速速圍觀!”
包括徐媛媛本人、旺旺,琳琅、王公子,以及他們的粉絲們,迅速組團前往圍觀。妮佳的“圍脖”說:“王公子很花心,雖然和徐小姐公開戀愛了,但私下裏曾多次約我,暗示我,半夜給我發曖昧信息!”
粉絲們說:
“無圖無真相!敢貼聊天記錄嗎?”
“90後?把年齡自動減去五歲的人你們傷不起啊!”
“這貨分明就是借我們仙女炒作!很無恥有沒有?”
妮佳很快發出新的“圍脖”回應說:“有圖有真相,隻是現在還沒到拿出證據的時候!”
琳琅第一個回應:“呸!”
圍觀的群眾迅速默契地站成統一隊形,“呸”聲不斷。
旺旺也“呸”了,但沒說出來。
忽然之間,她理解了陳海洋。為什麼他總是堅定地認為妮佳是好姑娘?當然,或許以前曾經是的。但後來這一出接一出的鬧劇,他怎麼會看不出她險惡醜陋的功利心?他隻是不肯承認罷了。要一個人承認,自己愛過人從變醜變殘是一件非常殘忍的事,就像要他承認自己的青春變醜變殘了一樣。他唯願,她永遠是那個好姑娘。
說到底,他牽掛惦記維護的,根本不是這個“90後嫩模”,隻是那個他青春記憶裏的好姑娘。她決定不對陳海洋提起這件事。陳海洋對這種娛樂八卦也無感。這也好。
徐媛媛沒有發言。
妮佳還有一群明真相的腦殘粉,跑到徐媛媛的“圍脖”裏上躥下跳。有人惡語攻擊,有人冷嘲熱諷,還有人說徐媛媛根本是小三插足,貪財虛榮,手段陰險。
徐媛媛的粉絲們看不下去了,問她為什麼不反擊。她說:“不值得為這種小人費神。”其實。她心裏在想,姐的內心早就經過了千錘百煉了。從小她就聽到有人用惡毒的語言攻擊徐媽,可徐媽不僅沒有被打垮,反而將生意越做越大,最先是開早點店,後來開服裝店,然後才有了現在的銀樓。
徐媽就是她最好的榜樣。
她也很清楚,妮佳想要什麼效果。她對旺旺說:“姐是價值連城的玉器!小賤人不過是一塊破瓦片!想要玉石俱焚嗎?姐才不上她的當!”
她更清楚,關鍵不在自己也不在妮佳,而在王公子。
王公子去妮佳的“圍脖”探頭一瞧,就立刻明白發生什麼事了。他急急忙忙給徐媛媛打電話:“妮佳的‘圍脖’你看到了嗎?媛媛你要相信我啊!分明是冤枉!陷害!她就是想炒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