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萬水千山的人海裏(2 / 3)

半路堵車了。

這份新工作她才上了不到一個月,她可不想遲到。

她當機立斷,下車,打“摩的”。

“摩的”是這個城市屢禁不止並且在堵車時廣受歡迎的交通工具,“摩的”師傅們藝高人膽大,能在滯留不前的車陣中靈活穿梭,並能抄小路讓乘客在最短時間到達目的地。

剛好路邊有家酸辣粉店,旺旺就買一份打包,準備帶到台裏去吃,她剛把酸辣粉端在手裏,一輛“摩的”就駛了過來。

時間隻剩五分鍾。

她催“摩的”師傅:“快點,快點!我要遲到了!”

“摩的”師傅為了不讓這位連早餐都沒時間吃的肯定不是二奶的美女乘客遲到,他將心愛的坐騎開足了馬力,噌噌噌噌地向前飛奔。在穿越一條小巷時,摩托車撞上一根電線杆子,車仰人翻。

旺旺手肘著地摔倒了,這隻手,正是她端著酸辣粉的左手。她摔下去的時候,她手裏,還拎著酸辣粉的袋子。

沒有破皮,沒有流血,但手臂完全無法動彈,而且異常疼痛,她用另一隻手拎起她的酸辣粉,對正從地上爬起來毫發無傷的“摩的”師傅說:“我的手好像快斷了。”

“摩的”師傅一手奪下她的酸辣粉,說:“這個就不要了!我送你去醫院!”

外科醫生說:“不是骨折,是骨頭破裂,上藥水吧,不能打繃帶,自己隨便找個毛巾什麼的吊著就可以了。”

對於短時間內第二次光顧醫院,旺旺很沮喪。

憑“摩的”師傅主動送她來醫院,又是她自己催師傅開快點,她主動自己承擔了醫藥費。“摩的”師傅難為情地連忙道謝。

她再一次確認了自己是無神論者的身份,但在把這兩次進醫院的前因後果理智的分析比較之後,得出結論,這都是拒絕帶來的懲罰。

但麵對那樣的兩種情況,她確實不能點頭“好好好”啊!

太糾結了。

太傷心了。

這天,她自然是免不了遲到。

到了台裏,剛出電梯就碰到老宋,看到她用絲巾吊著手,他問:“你的手怎麼了?”

“早上趕時間,坐‘摩的’摔了一跤。”她小心答。

“以後少坐‘摩的’,安全比時間重要。你先去辦公室吧,一會兒我關照安然。”

上午,工作果然輕鬆,平時該她的工作同事搶著替她做了,她隻需填寫和打印媒體見麵會的邀請卡。午間,工作餐準時送來的時候,旺旺驚訝地發現,她的不是平常吃的標準餐,而是豬腳湯煲飯。

她感激地笑:“謝謝你啊,安姐。”

安姐也笑:“別謝我,我還不是為了自家親人。”

旺旺尷尬地紅了臉。看來,老宋對自己的心意,安姐像是知道的。

她抽空向陳海洋彙報了自己手受傷的事,陳海洋狠狠自責又數落她要工作不要命,最後表示,我的手就是你的,盡管用吧!

下班時,旺旺有意在電腦前磨蹭,因為陳海洋剛打電話說才下課,還在路上而且有點堵車。她要在辦公室裏等他。如果去外麵等,萬一老宋恰好開車出來看到要送她的話,她會很不安的。

老宋的聲音卻在身後響起:“走吧。”

她沒想到老宋還會過來,一時不知所措。

見她沒反應,老宋繞到她對麵:“走吧,周旺旺,送你回家。”

她也站起來,語氣盡量平常隨意:“謝謝啦,等下我男朋友會來接我。”

唉,她總算將“我有男朋友”這個事實委婉陳述給老宋了。

老宋不悲不喜,從容地說:“那好,我先走了。”

望著老宋的背影,她很內疚。

她決定給老宋寫一封信。

單手打字太慢,她決定手寫。白色的便條紙,黑色的水筆。

她要坦率地說出她對他的感情,她的感激,她的敬慕,她的江湖情義,還有她為什麼一直躲避他,她忐忑緊張的真正原因。她試圖讓他相信,她雖然不能做她的女朋友,但那種感情,也許比女朋友的感情更為彌久永恒。

她寫道她在學校當老師時的水深火熱,渴望出路,如果他不接納她,她肯定也很難不顧父母感受,決然從學校辭職待業,那麼,她可能會選擇繼續忍耐,忍耐著也許會習慣,麻木,然後,終其一生,與理想無緣。

她寫道她剛到報社時,他對她的照顧,親自教她做版,帶他去采訪,帶她去見世麵……她才想起,為什麼她作為新人記者,竟會那麼順利。當時她還不夠懂事,隻以為是自己勤勉,有才華,在職場曆練了幾年,才逐漸醒悟,一個人的職場命運,不隻跟勤勉與才華有關……

這次,她被人罩黑鍋,其實他是相信她的,他帶她一起跳槽,正是為了幫她脫離險境。

寫著寫著,她才意識到,她從一個非親非故的男人身上,得到了那麼多的關心和照顧,雖然現在他向自己表白了愛意,但她相信,他對自己的關心和照顧,並不是為了要感動她,更不求她回報她。那與愛情無關。

猛然間,她驚覺,在她對老宋的江湖情意之外,似乎也默默有了某種愛意。

她讓這愛意在心裏暫留了片刻,又小心將它封存。除了她,永遠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她猶豫好久,最後寫道:“感激你愛我,但作為一個女人,我想在三十歲以前就讓愛情塵埃落定,等進入三十歲,我會更加從容地經營婚姻與家庭。現在,我已找到那個讓我塵埃落定的人。”

寫完,她折好,拿出一個快遞信紙袋裝上,起身走到窗邊,俯瞰夜色,夜色茫茫,燈火璀璨,萬水千山的人海裏,有一個男人,正為她奔赴而來,隻為她,奔赴而來。

“陳海洋……”盡管她少有直呼他的名字,但默念著,心潮澎湃。

她隻願他是她最後的愛人,哪怕還有選擇,不管那是什麼選項,不管那是多麼豐饒的誘惑,她都會保持她的心。他是唯一讓她驚心動魄的人。

恰在此時,電話響起,陳海洋說;“親愛的,我到啦!”

他開車,載著她,在夜色中穿行,回家的路,安心而舒適。坐在他身邊,聞著他的氣息,看著他專注的側臉,一種美好篤定又溫暖的感受,從旺旺的丹田,緩緩升起。

他感覺到她在注視自己,陳海洋側頭拋過來一個深情的媚眼。他唇角的小酒窩,又一次成功將旺旺秒殺。她想伸手摟住他的腰,卻發現,呃,這隻手動不了。她嬌羞一笑,歪歪腦袋,眨眨眼。

陳海洋說:“小豬頭受傷了,但卻格外春心蕩漾啊。”

車到紅燈路口,陳海洋右傾身體,在旺旺的臉上輕輕一吻。

她忽然很想說,我想嫁給你。

但她沒好意思說,卻聽陳海洋說:“回去豬腳應該燉得差不多了吧,下了課我還回了家,先把豬腳燉上再出來的。”

“豬腳?!你們怎麼都給我吃豬腳?”

“哦?中午也有人給你吃豬腳了嗎?”

她忙解釋:“同事!這段時間帶我的那個安姐!”

陳海洋輕鬆一笑:“哦,吃哪兒補哪兒嘛。”

“那要是傷了心的話,是不是吃很多豬心就可以?”

“我不會讓你傷心,如果有一天我小心傷了你的心,你一定要相信,我會比你更傷心。”

她撇撇嘴:“矯情。”

陳海洋強調:“真情。”

回到家,陳海洋開門,蹲下身子為她脫鞋換鞋,扶她到沙發坐下,拿來濕毛巾為她擦手,然後端來洗好的葡萄,打開電視調到生活頻道,然後用很寵愛的樣子,說:“親愛的你吃著葡萄看電視,飯菜很快就好!”

“你把我照顧得這麼好,就好像我半身不遂了一樣。”她吮著葡萄,提高音量,“唉,陳海洋,要是真有一天我半身不遂了,你會照顧我的吧?”

“不離不棄!”陳海洋大聲說。

吃飯的時候,陳海洋說:“為了照顧你,我要搬來跟你一起住!”

她壞笑:“哈,好,反正你那房子也隻是簡裝,不如出租,收了租子咱們天天吃肉。”

陳海洋搖頭,用孩子語氣:“不,我老媽說了,要重新裝修,預備著給我娶媳婦的!”

於是,她很慈祥地問:“孩子,你想娶誰做媳婦呢?”

“周旺旺!”

她樂了。

陳海洋眨眨眼,認真說:“我老媽早就知道你的存在,一直催我帶你回去,我本想一口吃成個胖子,用戒指套了你回去給她定心,但是你不給力呀。聽說你傷了手,她說她要來看你。”

她驚呼:“不是吧?”

陳海洋點頭:“是的,就這周星期六。”

陳海洋回去接陳媽。旺旺在家單手收拾房間,力圖給老人家留一個好印象。

陳海洋接來的,不隻有陳媽一個來。與她同來的,還有一隻老母雞,兩隻鴿子,一罐蜂蜜,一籃蔬菜,以及一塊臉盆大小的石頭。

母雞鴿子蔬菜和蜂蜜她當然知道是用來幹什麼的,但石頭確實讓她費解。她禮貌而熱情地接待了陳媽。

陳媽溫和慈愛,不多言多語,隻略坐了坐就問旺旺廚房在哪兒,她要去殺鴿子燉湯。

陳媽做了一桌豐富的菜。

旺旺胃口大開,吃得很開心,不斷地稱讚。

陳海洋給她夾菜:“那還不趕快嫁給我?”

吃完飯,旺旺要收拾桌子,陳媽連忙阻止她:“我來我來!你去休息!海洋,你陪旺旺!你看,這是你家,我可沒把自己當外人呢。”

陳媽收拾完廚房,才把石頭拿過來,對旺旺說:“我聽海洋說你折了手!就問了問你這房子的布局和擺設,我就看出來,是你的大門和衛生間的門正對!晦氣衝撞了運氣!這是黃皮石,是開運的!”說著她抱起石頭,放到玄關處的鞋櫃上。

擺好後,她說:“你看!這樣!就可以了化解了!”

看著旺旺一臉的懵懂,陳海洋眨眨眼悄聲說:“你就當是聽評書好了!你要是不喜歡那個石頭,等她走了,我幫你搬到樓下花園去!”

旺旺不理他,跑過去,摸摸石頭,乖巧地說:“謝謝阿姨!這個石頭很漂亮!”

陳媽一聽,也更高興了:“這樣能辟邪消災!還有啊,一會兒你把你的生辰八字寫給我,我回去給你翻翻,看看今年你要注意什麼!”

旺旺自然不是很迷信這些,但她不忍拂了陳媽的好意,於是找來紙筆,寫下自己的生日,交給陳媽。

陳媽神秘地笑著收下。

琳琅聽說陳媽來看旺旺,覺得自己作為旺旺的好友,也該主動去看看老人家,於是約好讓陳媽多住兩天,她周末帶了張大鵬一起過來,今天她要在家做張大鵬愛吃的蒜泥蝦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