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女兒!”唐文謙瞪大了眼睛,“你有了——男——男朋友,就——就——要趕老爸爸走?”
“爸爸!你——”小眉說不下去,看到唐文謙身子搖搖晃晃的,隻得走過去把他扶到沙發椅子上坐下。一麵把那個酒瓶從父親懷裏搶下來,一看,酒瓶早就空了,她就忍不住地喊了起來:“你又喝了這麼多!爸爸呀,你這樣怎麼辦呢?別說把身體弄壞了又要看醫生,我們欠盛芳的酒飯錢算都算不清了!”
唐文謙似乎挨了一棍,頓時頹喪了下來,垂著頭,他像個打敗了仗的鬥雞,充滿了自憐與自怨自艾,喃喃地,傷感地,他說:
“哦哦,小眉,你爸爸——不——不好,拖累你——跟著受——受罪,可憐的,沒——沒娘的孩子!你爸爸沒出息,成不了——名,隻有——吃——吃女兒的,讓你——拋——拋頭露麵地去——去歌廳唱——唱——唱流行曲兒,我——可憐的學聲——聲樂的女兒——”
“爸爸!”小眉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唐文謙的幾句話,又弄得她泫然欲涕了,“我已經離開青雲了!”
“離——離開青雲?”唐文謙吃了一驚,睜著那布滿紅絲的眼睛,猶疑地看著小眉,接著,他的眼光轉到雲樓身上,立即恍然大悟地說,“哦哦,你們——你們要——要結婚,是——是嗎?”看著雲樓,他乜斜著眼說,“你——你弄走了我——我女兒,可也——也要養活我這——老——老丈人嗎?我——”
“爸爸!”小眉叫著,又難堪,又氣憤,又羞愧,“你別說了!誰要結婚呢?”
“不——不結婚?”唐文謙嚷了起來,“小——小眉,你可別——別糊塗了!你到底是好人家的女兒……這……這小子要是占——占了你的便宜,我揍揍他——”
“爸爸!”小眉更無地自容了,“你在說些什麼呀?你醉了!你去睡吧!”
“我不——不——不醉!不醉!”唐文謙仍然嚷著,可是,他的身子已經歪倒在那沙發上了。
“到房裏睡去!別在這兒睡!”小眉喊著,卻推不動唐文謙的身子,他已經闔著眼,睡意朦朧,嘴裏還在那兒模模糊糊地說個不停。雲樓走了過來,看著他,說:
“你拿條棉被來給他蓋一蓋好了,這樣子是無法移動他了!”
小眉看了雲樓一眼,她的眼光是抱歉的,可憐兮兮的,無可奈何的。走進父親的臥房,她拿了一條棉被出來,給唐文謙蓋上。然後,她抬起頭來,看著雲樓說:
“我去告訴阿巴桑,我們不在家吃午飯了,還是出去吃吧!”
雲樓點了點頭。於是,一會兒之後,他們已經走到大街上了。好半天,兩人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向西門町的方向走去。雲樓的沉默使小眉更加不安了,悄悄地看了他一眼,他的臉色是嚴肅的,深思的,看不透的。小眉又覺得受了傷了,他在輕視她嗎?因為她有這樣一個父親,這樣一個家庭!深吸了口氣,她解釋似的說:
“爸爸不喝酒的時候是很好的,他今天實在是醉了,你不要對他的話——”
“小眉!”雲樓站住了,打斷了她。他的眼睛嚴肅而鄭重地盯著她,清晰有力地說:
“不要對我解釋什麼,我看得很清楚,因此,我更佩服你,更愛你了!我從沒料到,你這瘦瘦小小的肩上會有這樣重的擔子!以後,小眉,這擔子應該由我來挑了!”
“哦,雲樓!”小眉低喊了一聲,語音裏充塞著那麼多的熱情和感動,如果不是在大街上,她就又要投身到他懷裏去了,“你是好人,雲樓。”她說,覺得沒有言語可以表示自己的感情,“不過,我不會讓你來挑我家的擔子,我不要用你的錢。”
“為什麼?”他們繼續往前走,他責備地說,“還要跟我分彼此嗎?”
“不,不是,”小眉急急地說,“因為你也很窮,你還要讀書。”
“我念的學校是公費。”
“可是,你的錢還是不夠用,我知道。”
“我可以再找一個兼職!”
“不,雲樓,你已經夠忙了,與其你去找工作,不如我去找工作!”
“你去找什麼工作呢?我決不願意你再回到歌廳裏去!”
“我找邢經理,或者他能幫我在他公司中安排一個位置!”
“不,別去找他!”
“怎麼?”
“我吃醋。”
“雲樓!”小眉啼笑皆非地,“你明知道他對我像父親一般的!”
“可是,他不是你父親,男女間的關係微妙到極點,他現在對你雖然隻是關懷,焉知道朝夕相處不會演變成愛情呢?我不許你去他的公司!”
“你——真專製!”小眉笑著說,“人家還幫了你忙呢!你這不知感恩的人!”
“我感恩的,所以更要保護我的愛情!”
“強詞奪理!”小眉說,“那麼,你的意見呢?”
雲樓深思了一下,忽然,像靈光一閃,一個念頭閃電似的飛入他的腦海中,他興奮地喊:
“有了!”
“怎麼?”
“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他一定能為你想出辦法來!”
“誰?”
“涵妮的父親!”
小眉愣住了,好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她的思緒有些紛亂,有些茫然,有些困惑。涵妮,涵妮,自從和雲樓認識以來,這名字就糾纏在她和雲樓之間,難道她永遠無法擺脫開這個名字嗎?
“怎樣?”雲樓追問,“你會使他嚇一大跳!”
“我真的那麼像涵妮?”她不信任地問。
“神情、態度、舉止、個性都不像,但是,你的臉和她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這成了電視裏的奇幻人間了!”小眉說。
“真的,是奇幻人間!”他看著她,“怎樣?去嗎?”
“如果你要我去。”她柔順地。
“我希望你去!”
“好吧!”她歎息了一聲,“我去!”
“好女孩!”雲樓讚美地,“吃完午飯,你先到我住的地方去坐坐,到四五點鍾,我們再去楊家,楊伯伯恐怕要五點以後才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