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3)

“我孤獨,我寂寞,我不屬於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也不屬於我。”

這是自我解嘲,還是自我安慰?她無法分析,也不想分析,卻在這種心情底下,送走了每一個“歌唱”著的夜。但是,今晚不同了,她感到有種不尋常的、熱烈的情緒,流動在自己的血管中,激蕩在自己的胸腔裏,她忽然想唱了,真正地想唱了,想好好地唱,高聲地唱,唱出一些埋藏在自己心靈深處的東西。

於是,當《回想曲》唱完之後,她臨時更改了預定的歌,和樂隊取得了聯係,她改唱了另外一支:

我是一片流雲,

終日飄浮不定,

也曾祈望停駐,

何處是我歸程?

風來吹我流蕩,

風去攜我飄揚,

也曾祈望停駐,

何處是我家鄉?

飄過海角天涯,

看盡人世浮華,

多少貪欲癡妄,

多少虛虛假假!

飄過山海江河,

看盡人世坎坷,

多少淒涼寂寞,

多少無可奈何!

我是一片流雲,

終日飄浮不定,

也曾祈望停駐,

何處是我歸程?

她唱得非常用心,貫注了自己全部真實的感情。她自認從踏進歌廳以來,從沒有這樣唱過。這支歌是從她心靈深處唱出來的,有她的感歎,有她的迷惘,有她的淒涼,有她的無助和落寞。但是,掌聲依然是零落的,這不是聽眾喜歡聽的那種歌。她不由自主地對第三排最旁邊的位子看過去,燈光閃爍著,阻擋了她的視線。她忍不住心頭湧上的一股愴惻之情,茫茫人海,是不是真能找到一個知音?停頓了一下,她開始唱第三支歌:

我最愛唱的一支歌,

是你的詩,說的是我……

唱完了三支歌,她的這場演唱算結束了,微微地彎了彎腰,她再度對那個位子投去很快的一瞥,轉過身子,她退到簾幔後麵去了。到了後麵,劉小姐很快地說:

“瞧!那個人走了!”

她看過去,真的,那位子上的一個年輕人正站起身來,走出去了。她心底掠過了一聲不明所以的歎息,感到有份難以描述的感覺,把她給抓住了。這個人,是為她的歌而來,還是仍然在找尋他女友的影子?回到化妝室,她慢吞吞地走到鏡子前麵,呆呆地審視著自己,鏡中的那張臉孔是茫然若失的。

安琪還沒有走,坐在那兒,她正在抽煙,一麵等待著她的男朋友來接她。看到小眉,她說:“你不該唱那兩支歌,你應該唱《午夜香吻》,或者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要不然,唱《桃花江》或者是《月下情歌》都好些。”

小眉悵惘地笑了笑,坐下來,她一句話也沒有說,開始慢慢地摘下耳環和項鏈。安琪仍然在發揮著她的看法和意見,給了小眉無數的忠告和指導。小眉始終帶著她那個迷惘的微笑,不置可否地聽著。收好了項鏈和耳環,她到屏風後麵去換了衣服。幾個表演歌舞的女孩進來了,嘻嘻哈哈地喧鬧著,匆匆忙忙地換著衣服,彼此打鬧,夾雜著一些輕浮的取笑。小眉看著這一切,心底的迷惘在擴大,在彌漫。到底,這世界需要些什麼?

有人敲著化妝室的門,一位侍應小姐嚷著說:

“唐小姐,有你的信!”

小眉打開了門,那侍應小姐遞上了一張折疊著的紙,說:

“有位先生要我把這個給你!”

“哦!”小眉狐疑地接過了紙條,心裏在嘀咕著,別是那個邢經理才好!打開紙條,她不禁呆住了!那張紙上沒有任何一句話,隻用畫圖鉛筆,隨便地畫著一枝蓮花,含苞欲放的,亭亭玉立的,雖然隻是簡單的幾筆,卻畫得栩栩如生。在紙張的右下角,簽著“雲樓”兩個字,除此而外,沒有其他的東西了。小眉愕然地望著這朵蓮花,詫異地問:

“那個人呢?”

“走了。”侍應小姐說,“他叫我交給你,他就走了。”

“哦!”小眉有些失望,卻有更多的困惑。退回屋裏,她對這張紙條反複研究,什麼意思呢?孟雲樓,他真是個奇怪的男孩子!把紙張鋪在梳妝台上,她心神恍惚地望著那朵蓮花。忽然,她腦子裏靈光一閃,猛地想起在學校裏讀過的一課語文,周敦頤所著的《愛蓮說》中仿佛有這麼幾句話:

“世人甚愛牡丹,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是這樣的意思嗎?他是這個意思嗎?她瞪視著那張紙,隻覺得心裏湧滿了一種特殊的激情,竟讓她眼眶發熱,鼻中酸楚。好半天,她才疊起了那張畫,收進了皮包裏。站起身來,她走出去了,腳步是輕飄飄的,好像是踏著一團雲彩。

接著的日子裏,小眉發現自己竟期待著青雲演唱的那一刻了,而且熱心地計劃著第二天要演唱的歌。她踏上唱台的腳步不再滯重,心情不再抑鬱,歌聲不再晦澀。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歌有了意義,有了生命,有了價值。每晚,當她走上台去的時候,她總習慣性地要問問劉小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