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2 / 3)

“我是唐小眉,讓我為你們唱一支新歌,歌名是‘在這靜靜的晚上’。”

於是,她開始唱了,歌喉是圓潤動人,而中氣充足的,一聽就可聽出來,她一定受過良好的聲樂訓練。那是一支很美的歌,一支格調很高的歌:

在這靜靜的晚上,

讓我倆共度一段安閑的時光,

別說,別動,別想!

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

把世界都遺忘!

在這靜靜的晚上,

樹蔭裏篩落了夢似的月光,

別說,別動,另想,

就這樣靜靜地,靜靜地,

相對著凝望!

……

她唱得很美很美,她的表情跟她的歌詞一樣,像個夢,不過,聽眾的反應並不熱烈,掌聲是疏疏落落的。雲樓覺得滿心的迷惘和困惑,這不是涵妮的歌聲,涵妮無法把聲調提得那麼高,也無法唱得這樣響亮和力量充沛。涵妮的歌是甜甜的,低而柔的。他目不轉睛地緊盯著唐小眉,她開始唱第二支了,那可能是支老歌:

心兒冷靜,夜兒淒清,

魂兒不定,燈兒半明,

欲哭無淚,欲訴無聲,

茫茫人海,何處知音?

……

她唱得很蒼涼,雲樓幾乎可以感覺出來,她確有那份“茫茫人海,何處知音”的感慨。她的歌聲裏充滿了一種真摯的感情,這是他在其他歌女身上所找不到的。可是,奇怪的是她並不太受歡迎,沒有熱烈的掌聲,沒有叫好聲,也沒有喊“安可”的聲音。大概因為她並不扭動,不滿場飛著媚眼。她渾身上下,幾乎找不出一絲一毫的風塵味,她不是一個賣唱的歌女,倒像個演唱的女聲樂家,這大概就是她不受歡迎的主要原因。對四周的聽眾打量了一番,雲樓心底湧上了無限的感慨:

“涵妮,”他在心裏自語著,“你的歌不該在這種場合裏來唱的!”

涵妮?這是涵妮嗎?不,涵妮已經死了。這是唐小眉,一個離奇的、長著一張涵妮的臉孔的女人!他望著舞台上,那罩在藍色燈光下的女人,不!這是涵妮!這明明是涵妮!他用手支著頤,感到一陣迷糊的暈眩。

唱了三支歌,唐小眉微微鞠躬,在那些零落的掌聲中退了下去。雲樓驚跳了起來,這兒沒有什麼值得留戀的了。他走出邊門,向後台的方向走去,他必須找著唐小眉,和她談一談。在後台門口,他被一個服務生模樣的女孩攔住了。

“你找誰?對不起,後台不能進去。”

他急忙從口袋裏摸出了紙筆,說:

“你能幫我轉一張紙條給唐小眉小姐嗎?”

“好的。”

他把紙條壓在牆上,匆匆忙忙地寫:

唐小姐:

急欲一見,萬請勿卻!

昨日和你在街上一度相遇的人 孟雲樓

那服務生拿著紙條進去了,一會兒,她重新拿著這紙條走了出來,抱歉地說:

“對不起,唐小姐已經走了!”

這是托詞!雲樓立即明白了,換言之,唐小眉不願意見他!撕碎了那張紙條,他走出了後台旁的一道邊門,默默地靠在門邊,這兒是一條走廊,幽幽暗暗的。他站著,微仰著頭,無意識地看著對麵牆上的一盞壁燈。為什麼呢?為什麼她不願見他?以為他是個攔街追逐女孩子的太保?還是……還是不願重拾一段已經埋葬的記憶?他站著,滿懷充塞著淒涼與落寞,一層孤獨的、悵惘的、抑鬱的情緒抓住了他,涵妮,他想著,不管那唐小眉和你是不是同一個人,你都是已經死了!確確實實地死了!

站直了身子,他想離開了。可是,一陣高跟鞋的聲音傳來,接著,唐小眉從邊門走了出來,他下意識地回頭,和唐小眉正好打了個照麵。唐小眉似乎吃了一驚,禁不住地“哦”了一聲,雲樓卻又感到那種心靈深處的震動。

“涵妮!”他脫口而出地呼喚著。

“你——你要幹嗎?”唐小眉仿佛有些驚恐。

“哦,”雲樓省悟了過來,不能再莽撞行事了,不能再驚走了她。他盯著她,囁嚅地說:“唐——唐小姐,我能跟你談談嗎?”看到她有退避的意思,他祈求地加了一句,“請你!請求你!”

唐小眉望著眼前這年輕人,這人是怎麼回事?是個輕浮的登徒子,還是個神經病?為什麼對她這樣糾纏不休?但是,那種誠懇的神情卻是讓人難以抗拒的。

“你為什麼選擇了我?”她帶著種嘲弄的意味說,“你弄錯了,我不是那種女人。”

“我知道,唐小姐,我很知道!”雲樓急促地說,“我沒有惡意,我隻是要跟你談談。”

“可是我還要去金聲唱一場,這兒九點鍾還有一場。要不然,你送我去金聲。”

“金聲是什麼地方?”他率直地問。

“你——”唐小眉鎖起了眉頭,瞪視著他,“你裝什麼糊塗?”

“真的,我不是裝糊塗,我跟你發誓,今天到青雲來,還是我第一次走進歌廳。”

“哦?”唐小眉詫異地望著他,那坦白的神態不像是在裝假,這是個多麼奇異的怪人!“可是,昨天你說你聽過我唱歌!”

“是——的,是——”雲樓望著她,在濃厚的舞台化妝之下,她仿佛距離涵妮又很遠了。“我——以為你是另外一個人。”

“是嗎?”唐小眉揚起眉毛,對他看了一眼,“這是個笨拙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