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3 / 3)

“口音?”雲樓更恍惚了,是的,那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口音,他想起來了,涵妮的聲音嬌柔細嫩,那女郎卻是清脆響亮的。可是……可是……人的聲音也可能變的!他用手扶住額,覺得一陣暈眩,頭痛得更厲害了。他呻吟著說:“口音……雖然不像,但是……但是……”

“好了,雲樓,”楊子明打斷了他,溫和地說,“你坐下吧,別那麼激動。”扶他坐進了沙發裏,楊子明對雅筠說:“給他倒杯熱咖啡來吧,翠薇,你把火盆給移近一點兒,外麵冷,讓他暖和一下。”

雅筠遞了咖啡過來,雲樓無可奈何地接到手中,咖啡的香氣繞鼻而來,帶來一份屬於家庭的溫暖。翠薇把火盆移近了,帶著個安慰的微笑說:

“烤烤火,雲樓,好好地休息休息,你最近工作得太累了。”

在這種殷勤之下,要再發脾氣是不可能的。而且,雲樓開始對於自己的信心有些動搖了,再加上那劇烈的頭痛,使他喪失思考的能力。他啜了一口咖啡,覺得眼睛前麵朦朦朧朧的。望著爐火,他依稀想起和涵妮圍爐相對的那份情趣,一種軟弱和無力的感覺征服了他,他的眼睛潮濕了。

“涵妮,”他痛苦地,低低地說,“我確實看到她了,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雲樓,”雅筠坐到他身邊來,把一隻手放在他寬闊的肩膀上,誠懇而真摯地說,“你知道我多愛涵妮,但是我也必須接受她死亡的事實,雲樓,你也接受了吧。我以我的生命和名譽向你發誓,涵妮確確實實是死了。她像她所願望的,死在你的腳下,當你抱她到沙發上的時候,她已經死了。也就是因為看出她已經死了,你楊伯伯才逼你回去,一來要成全你的孝心,二來要讓你避開那份慘痛的局麵,你了解了嗎?”

雲樓抬起眼睛來,看著楊子明,楊子明的神情是和雅筠同樣真摯而誠懇的。雲樓無力地垂下了頭去,頹然地對著爐火,喃喃地說:

“可是,我看到的是誰呢?”

“你可能是精神恍惚了,這種現象每個人都會有的,”雅筠溫柔地說,“我一直到現在,還經常聽到涵妮在叫媽媽,午夜醒來,也常常覺得聽到了琴聲,等到跑到樓下來一看,才知道什麼都是空的。”雅筠歎了口氣,“答應我,雲樓,你搬回來住吧!看你把自己折騰成什麼樣子了,你需要有人照顧。我們……自從涵妮走了之後,也……真寂寞。你一就搬回來吧!”

雲樓慢慢地搖了搖頭。

“不,我也需要學習一下獨立了。”

“無論如何,今晚住在這兒吧,”雅筠說,“你的房間還為你留著呢!”

雲樓沒有再說話了,住在這兒也好,他有份虛弱的、無力的感覺,在爐火及溫情的包圍之下,想到自己那間小屋,就覺得太冷了。

深夜,躺在床上,雲樓睡得很不安穩。這間熟悉的房間,這間一度充滿了涵妮的笑語歌聲的房間,而今,顯得如此的空漠。涵妮,你在哪裏?輾轉反側,他一直呻吟地呼喚著涵妮,然後,他睡著了。

他幾乎立即就夢到了涵妮,穿著白衣服,飄飄蕩蕩地浮在雲霧裏,她在唱著歌,並不是她經常唱的那支《我怎能離開你》,卻是另一支,另一支他不熟悉的歌,歌詞卻唱得非常清晰:

夜幕初張,天光翳翳,

眼中景物尚依稀,

陰影飄浮,忽東忽西,

往還輕悄無聲息,

風吹嫋漾,越樹穿枝,

若有幽怨泣唏噓,

你我情深,山盟海誓,

奈何卻有別離時!

苦憶當初,耳鬢廝磨,

別時容易聚無多!

憐你寂寞,怕你折磨,

奇緣再續勿蹉跎!

相思似搗,望隔山河,

悲愴往事去如梭,

今生已矣,願君珍重,

忍淚吞聲為君歌。

唱完,雲霧遮蓋了過來,她的身子和石霧糅合在一起,幻化成一?朵彩色的雲,向虛渺的穹蒼中飄走了,飛走了。他驚惶地掙紮著,大聲地喊著:

“別走!涵妮!別離開我!涵妮!”

於是,他醒了,室內一屋子空蕩蕩的冷寂,曙色已經照亮了窗子,透進來一片迷迷蒙蒙的灰白。他從床上坐了起來,腦子裏昏昏沉沉的,真實和夢境糅合在一起,他一時竟無法把它們分剖開來。奇怪的是,涵妮在夢中唱的那支歌竟非常清晰地一再在他腦中回響,每一個字都那麼清楚,這歌聲蓋過了涵妮的容貌,蓋過了許許多多的東西,在室內各處回蕩著,回蕩著,回蕩著……

他就這樣坐在床上,坐了好久好久,直到門上有著響聲,他才驚醒過來,望著門口,他問:

“誰?”

沒有回答,門上繼續響著撲打的聲音,誰?難道是涵妮?他跳下床,奔到門邊去打開了房門,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一下子撲了過來,撲進了雲樓的懷裏,是潔兒!雲樓一把抱住了它,把頭靠在它毛茸茸的背脊上,他才驟然感到一陣說不出來的淒楚。喃喃地,他說:

“原來是你,潔兒。”撫摩著潔兒的毛,他望著潔兒,不禁深深地歎息了一聲,“潔兒,”他說,“我想,涵妮可能真的是離我們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