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2 / 3)

雅筠被雲樓的呼聲所驚動,急急地跑了過來。一看這情況,她尖聲叫:

“她怎樣了?你又對她怎樣了?”

“媽媽,”涵妮虛弱地說,“我沒有什麼,我隻是突然有些發暈。”

知道涵妮並未昏倒,雅筠長長地透出一口氣來。

“噢,涵妮,你嚇了我一跳。”望著雲樓,她的目光含著敵意,“你又對她胡說了些什麼?你!”

“我——”雲樓痛苦的咬了一下嘴唇,“我隻是和她開開玩笑,說是可能回一趟香港。”

雅筠默然不語了。這兒,雲樓把涵妮一把抱了起來,說:

“我送她回房間去休息。”

涵妮看來十分軟弱,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是紫色的,用手握緊了胸前的衣服,她顯然在忍耐著某種痛苦。看到自己造成的這種後果,看到涵妮的不勝痛楚,不勝柔弱,雲樓覺得心如刀絞。抱著她,他走上了樓,她那輕如羽毛的小小的身子緊倚在他懷中,顯得那樣嬌小,那樣無助。他把她抱進了她的臥房,放在床上,用棉被裹緊了她。然後,他坐在床沿上凝視著她,眼淚充塞在他的眼眶裏。

“涵妮!”他低低地呼叫。

“我好冷。”涵妮蜷臥在棉被中,仍然不勝瑟縮。

“我幫你灌一個熱水袋來。”

雲樓取了熱水袋,走下樓去灌熱水,雅筠正拿了涵妮的藥和開水走上樓,望著他,雅筠問:

“她怎樣?”

“她在發冷。”

雅筠直視著雲樓。

“現在不能讓你自由了,雲樓,”她說,“你得留在我們家裏,你不能回香港,一天都不能!涵妮的生命在你手裏!”

“我不會回香港了!”雲樓堅定地回答,“我要留在這兒,不顧一切後果!”

下了樓,他到廚房裏去灌了熱水袋,回到涵妮的臥房。涵妮剛剛吃了藥,躺在那兒,麵色仍然十分難看,雅筠憂愁地站在床邊望著她。雲樓把熱水袋放在涵妮的腳下,再用棉被把她蓋好,她的手腳都像冰一樣地冷,渾身發著寒顫。雲樓對雅筠看了一眼:

“要請李大夫來嗎?”

“不,不要,”涵妮在床上搖著頭,“我很好,我不要醫生。”她一向畏懼著診視和打針。

“好吧!看看情形再說。”雅筠把涵妮的棉被掖了掖,“我們出去,讓她休息一下吧!”

“別走,雲樓。”涵妮軟弱地說。

雲樓留了下來。雅筠望著這一對年輕人,搖搖頭,她歎了口氣,走出了房間。

這兒,雲樓在涵妮的床沿上坐下來,彼此深深地凝視著對方。涵妮的眼睛裏,帶著份柔弱的、乞憐的光彩,看起來是楚楚可憐的。蠕動著那起先發紫、現在蒼白的嘴唇,她祈求似的說:

“雲樓,你別離開我!如果你回香港,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真的,雲樓。”

雲樓的心髒被絞緊,壓碎了。撫摸著涵妮的麵頰,他拚命地搖著他的頭,含淚說:

“涵妮,我決不離開你!我發誓!沒有人能分開我們,沒有人!”

於是,這天晚上,他寫了封最堅決、最懇摯的信回家,信中有這樣的句子:

……我寧可做父母不孝之兒,不能讓涵妮為我而死,今冬實在無法返港,唯有求父母原諒……

這封信在香港引起的是怎樣的風潮,雲樓不知道。但是,數天之後的一個晚上,雲樓和涵妮全家都坐在客廳中烤火。涵妮病後才起床,更加消瘦,更加蒼白,更加地楚楚可憐。雅筠坐在沙發上,正在給涵妮織一件毛衣,楊子明在看一本剛寄到的科學雜誌,雲樓和涵妮正帶著深深的醉意,彼此默默地凝視著。室內爐火熊熊,充滿了一種靜謐而安詳的氣氛。盡管窗外朔風凜冽,寒意正深,室內卻是溫暖而舒適的。

門鈴忽然響了起來,驚動了每一個人,大家都抬起頭來,好奇地看著門口。秀蘭進來了,手裏拿著一個信封。

“先生,掛號信!”

楊子明接過了信封,看了看,很快地,他抬頭掃了雲樓一眼,這一眼似乎並不單純,雲樓立即對那信封望過去,航空信封,香港郵票,他馬上明白此信的來源了。一層不安的情緒立即對他包圍了過來,坐在那兒,他卻不敢表示出任何關懷。雅筠趁楊子明拿收條去蓋章的當兒,接過了信封,笑嘻嘻地說:

“誰來的信?”

一看信封,笑容在她的唇上凍結了,她也抬頭掃了雲樓一眼,寒意似乎突然間鑽進了屋裏,充塞在每個角落裏了。雅筠蹙起了眉頭,毫不考慮地,她很快就拆了信,抽出信箋。雲樓悄悄地注視著她的臉色,隨著信中的句子,她的臉色越來越沉重,越來越難看,越來越憤懣……接著,她陡地放下了信箋,喊著說:

“這未免太過分了!”

雲樓從來沒有看到過雅筠像這一刻這樣憤怒的臉色,不止憤怒,還有悲哀和昏亂。楊子明趕了過來,急急地問:

“怎麼?他說些什麼?”

“你看!”雅筠把信箋拋在楊子明身上。“你看看!這像話嗎?這像話嗎?”一層淚霧忽然迷糊了她的眼睛,她猛地整個崩潰了,用手蒙住了自己的嘴,她轉身奔上了樓梯,啜泣著向臥室跑去。

“雅筠!雅筠!”楊子明喊著,握著信箋,他緊緊地跟在雅筠身後,追上樓去。這一幕使涵妮受驚了,站起身來,她惶恐喊著:

“爸爸!什麼事?什麼事?”

“不關你的事,涵妮,”楊子明在樓梯頂上停頓了一下,回過頭來說,“你該睡覺了!”說完,他轉身就奔向了臥室。

客廳中隻剩下涵妮和雲樓了,他們兩人麵麵相覷,雲樓是略有所知,因此更覺得惶惶不安,父親的脾氣暴躁易怒,天知道他會在信中寫些什麼句子!想來是決不會給人留餘地的。涵妮卻完全莫名其妙,隻是睜大了眼睛,看著雲樓,半天才說:“你想,這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雲樓勉強地搖了搖頭,“不關我們的事,你別操心吧!”他言不由衷地說,“可能是你父親生意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