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2 / 3)

雲樓怔了怔,凝視著她。

“你到底有多久沒有上過街了?涵妮?”

“大概有一年多了。”涵妮說,“我最後一次上街,看到街上的人那麼多,車子那麼多,我越看頭越昏,越看頭越昏,後來就昏倒在街上了。醒來後在醫院裏,一直住了一個星期的醫院才出院,以後媽媽就不讓我上街了。”

雲樓沉吟了片刻,然後下決心似的說:

“我要帶你出去玩一趟。”

“真的?”涵妮興奮地看著他,“你不可以騙我的!你說真的?”

“真的!”雲樓穿上晨衣,沉思了一會兒,“今天別等我,涵妮。我一整天的課,下課之後還有點事,要很晚才回家。”

“不回來吃晚飯嗎?”

“不回來吃晚飯了。”

涵妮滿臉失望的顏色。然後,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天真地說:

“我還是等你,你盡量想辦法回來吃晚飯。”

“不要,涵妮,”雲樓托起了她的下巴,溫和地望著她,“我絕不可能趕回來吃晚飯,你非但不能等我吃飯,而且,也別等我回家再睡覺,我不一定幾點才能回來,知道嗎?你要早點睡,睡眠對你是很重要的!”

她怪委屈地注視著他。

“你要到哪裏去呢?”

“跟一個同學約好了,要去拜訪一個教授。”雲樓支吾著。

“很重要嗎?非去不可嗎?”涵妮問。

“是的。”

涵妮點了點頭,然後,她故作灑脫地甩了甩頭發,唇邊浮起了一個近乎“勇敢”的笑,說:

“好的,你去辦事,別牽掛著我,我有潔兒陪我呢,你知道。我不會很悶的,你知道。”

雲樓微笑了,看到涵妮那假裝的愉快,比看到她的憂愁更讓他感到老大的不忍,但是,他今晚的事非做不可,事實上,早就該做了。拍了拍涵妮的麵頰,他像哄孩子似的說:

“那麼你答應我了,晚上早早地睡覺,不等我,是嗎?如果我回來你還沒睡,我會生氣的。”

“你到底要幾點鍾才回來?”涵妮擔憂了,“你不是想逃跑吧?我一天到晚這樣黏你,你是不是對我厭煩了?”

“傻瓜!”雲樓故意嗬責著,“別說傻話了!”打開房門,他向浴室走去,“我要趕快了,九點鍾的課,看樣子我會遲到了!”

“我去幫你盛一碗稀飯涼一涼!”涵妮說,帶著潔兒往樓下跑。

“算了!我不吃早飯了,來不及吃了!”

“不行不吃的!”涵妮嚷著,“人家特地叫秀蘭給你煎了兩個荷包蛋!”

雲樓搖了搖頭,歎口氣,看著涵妮急急地趕下樓去。涵妮,涵妮,他想著,你能照顧別人,怎麼不多照顧自己一些呢!但願你能強壯一些兒,可以減少多少的威脅,帶來多大的快樂啊!

吃完了早飯,雲樓上課去了。近來,為了上課方便,減少搭公共汽車的麻煩,雲樓買了一輛90CC的摩托車。涵妮倚著大門,目送雲樓的摩托車去遠,還兀自在門邊伸長了脖子喊:

“騎車小心一點啊!別騎得太快啊!”

雲樓騎著摩托車的影子越來越小了,終於消失在巷子轉彎的地方。涵妮歎了口氣,關上了大門,一種百無聊賴的感覺立即對她包圍了過來。抬頭看看天,好藍好藍,藍得耀眼,有幾片雲,薄薄的、高高的,輕緩地移動著。陽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有種懶洋洋的感覺。這是秋天,不冷不熱的季節,花園裏的菊花開了。她慢慢地移動著步子,在花園中走來走去,有兩盆開紅色小菊花的盆景,是雲樓前幾天買來的,他說這種菊花名叫做“滿天星”,滿天星,好美的名字!幾乎一切涉及雲樓的事物都是美的,好的。她再歎了口氣,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歎氣,隻覺得心中充滿了那種發泄不盡的柔情。望著客廳的門,她不想進去,怕那門裏盛滿的寂寞,沒有雲樓的每一秒鍾都是寂寞的。轉過身子,她向荷花池走去,荷花盛開的季節已經過了,本來還有著四五朵,前幾天下了一場雨,又凋零了好幾朵,現在,就隻剩下了兩朵殘荷,顏色也不鮮豔了,花瓣也殘敗了。她坐在小橋的欄杆上,呆呆地凝望著,不禁想起《紅樓夢》中,黛玉喜歡李義山的詩“留得殘荷聽雨聲”的事來。又聯想起前幾天在雲樓房裏看到的一闋納蘭詞,其中有句子說:

“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

她猛地打了個寒戰,莫名其妙地覺得心頭一冷。抬起頭來,她迅速地擺脫了有關殘荷的思想。她的目光向上看,正好看到雲樓臥室的窗子,她就坐在那兒,對著雲樓的窗子癡癡地發起呆來。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潔兒衝開了客廳的紗門,對她奔跑了過來。一直跑到她的麵前,它跳上來,把兩個前爪放在她的膝上,對她討好地叫著,拚命搖著它那多毛的尾巴。涵妮笑了,一把抱住潔兒的頭,她撫弄著它的耳朵,對它說:

“你可想他嗎?你可想他嗎?他才出門幾分鍾,我就想他了,這樣怎麼好呢?你說!這樣怎麼辦呢?你說!”

潔兒“汪汪”地叫了兩聲,算是答複,涵妮又笑了。站起身來,她伸了個懶腰,覺得渾身慵慵懶懶的。帶著潔兒,她走進了客廳,向樓上走去。在雲樓的門前,她又站了好一會兒,才依依地退向自己的房間。

經過父母的臥室時,她忽然聽到室內有壓低的、爭執的聲音,她愣了愣,父母是很少爭吵的,怎麼了?她伸出手來,正想敲門,就聽到楊子明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