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 3)

“伯母!”雲樓抗議地喊,“您似乎不必一定要侮辱我,恕我直說,您反對我和涵妮戀愛,除了涵妮的病之外,還有其他的原因嗎?”他的句子清晰而有力地吐了出來,他的目光也直視著雅筠,那神情是堅強、魯莽,而略帶敵意的。

雅筠再一次被他的話逼愣了,有別的原因嗎?或者也有一些,她自己從沒有分析過。經雲樓這樣一問,她倒頓時有種特別的感覺。看著雲樓,這是個可愛的男孩子,這在她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發現了,如果有別的原因,就是她太喜歡他了。她曾覺得他對涵妮不利,事實上,涵妮又焉能帶給他幸福與快樂?這樣的戀愛,是對雙方麵的戕害,但是,在戀愛中的孩子是不會承認這個的,他們把所有的反對者都當做敵人。而且,壓力越高,反抗的力量越強,她明白自己是完全無能為力了。

“你不用懷疑我,”她傷感地說,“我說過,假若涵妮是個健康而正常的孩子,我是巴不得你能喜歡她的。”凝視著雲樓,她失去了那份咄咄逼人的氣勢,取而代之的,是一份軟弱的、無力的感覺。“好了,雲樓,我對你沒什麼話好說了,既然你認為你對涵妮的感情終身不會改變,那麼,你準備娶她嗎?”

“當我有能力結婚的時候,我會娶她的。”雲樓說。

“可是,她不能結婚,我告訴過你的。”

“但是,您也說過,她的病有希望治好,是不?”雲樓直視著雅筠。

“你要等到那一天嗎?”雅筠問,“等到她能結婚的時候再娶她?”

“我要等。”

“好,”雅筠點了一下頭,“如果她一輩子不能結婚呢?”

“我等一輩子!”

“雲樓,”雅筠的目光非常深沉,語音鄭重,“年輕人,你對你自己說的話要負責任,你知道嗎?你剛剛所說的幾個字是不應該輕易出口的,你可能要用一生的生命來對你這幾個字負責,你知道嗎?”

“我會對我的話負責,你放心。”雲樓說,坦率地瞪著雅筠,帶著幾分惱怒。

雅筠慢慢地搖了搖頭,還說什麼昵?兒孫自有兒孫福,莫為兒孫做馬牛!一切聽天由命吧!轉過身子,她打開了房門,準備出去。臨行,她忽然又轉回身子來,喊了一聲:

“雲樓!”

雲樓望著她,她站在那兒,眼中含滿了淚。

“保護她,”她懇求似的說,“好好愛她,不要傷害她,她像一粒小水珠一樣容易破碎。”

“伯母,”雲樓臉上的怒意迅速地融解了,他看到的是一個被哀愁折磨得即將崩潰的母親,“我會的,我跟您一樣渴求她健康快樂。您如果知道我對她的感情,您就能明白,她的生命也關乎著我的生命。”

雅筠點了點頭,她的目光透過了雲樓,落在窗外一個虛空的地方。窗外有霧,她在霧裏看不到光明,看得到的隻是陰影與不幸。

“唉!”她長歎了一聲,“也罷,隨你們去吧。但是,寫信告訴你父親,我不相信他會同意這件事。”

雅筠走了。雲樓斜倚著窗子,站在那兒,看著陽光逐漸明朗起來,荷花池的欄杆映著陽光,紅得耀眼。寫信告訴你父親!父親會同意這事嗎?他同樣地不相信!但是,管他呢!目前什麼都不必管,來日方長,且等以後再說吧!

陽光射進了窗子,室內慢慢地熱了起來,他深呼吸了一下,到這時才覺得疲倦。走到床前,他和衣倒了下去,伸展著四肢,他對自己說,我隻是稍微躺一躺。他有種經過了一番大戰似的感覺,說不出來地鬆散,說不出來地乏力。楊伯母,你為什麼反對我?他模糊地想著,我有什麼不好?何以我一定會給涵妮帶來不幸?何以?何以?涵妮,涵妮……所有腦中的句子都化成了涵妮,無數個涵妮,他闔上眼睛,睡著了。

他睡得很不安穩,一直做著噩夢,一忽兒是涵妮昏倒在地上,一忽兒是雅筠指責著說他是凶手,一忽兒又是父親嚴厲的臉,責備他在台灣不務正業……他翻騰著,喘息著,不安地蠕動著身子,嘴裏不住地,模糊地輕喚:

“涵妮,涵妮。”

一隻清涼的小手按在他的額上,有人用條小手帕拭去了他額上的汗珠,手帕上帶著淡淡的幽香,他陡地清醒了過來,睜大了眼睛,他一眼看到了涵妮!她坐在床前的一張椅子裏,膝上放著一本他前幾天才買回來的《納蘭詞》,顯然她已經在這兒坐了好一會兒了。她正俯身向他,小心翼翼地為他拭去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