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妮!”他感到心中猛然充塞進了一股惻然的柔情,涵妮那孤獨無助、而又淚眼凝咽的神情絞痛了他的神經。“你怎麼了?涵妮?誰欺侮了你?誰讓你不高興了。告訴我!涵妮!”他用充滿了感情的口吻,誠摯地說著,他的手仍然緊握著她那瘦小的胳膊。
涵妮依然默默無語,依然用那對含淚含愁的眸子靜靜地瞅著他。
“你說話呀,涵妮!”雲樓說,深深地凝視著她,帶著不由自主的憐惜和關懷,“你為什麼流淚?為什麼一個人躲在這兒哭?”
涵妮的睫毛輕輕地閃動了一下,眼瞼垂了下去,掩蓋了那對烏黑的眸子。好半天,她重新揚起睫毛來,帶著股畏縮的神情,望著雲樓,終於低低地開了口:
“她又美,又好,又健康,是嗎?”
“誰?”雲樓困惑了一下。
“翠薇。”她輕輕輕輕地說。
雲樓猛地一震,他緊盯著麵前這個女孩,她是為了這個而在這兒哭嗎?他望著她,她的眼睛深幽幽地閃著淚光,她那小小的嘴唇帶著輕微的顫動,她的神情是寂寞的,淒苦的,而又謙卑的。
“涵妮,”他輕喚著,感到自己的聲音澀澀的,“沒有人比你更美,更好,你懂嗎?”
她可憐兮兮地搖搖頭。
“我不懂。”她說,“我但願有翠薇一半的活力。”
雲樓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他振作了一下,掏出手帕來,出於本能地,他為她拭去了臉上的淚痕。然後,用故意的、輕快的口氣說:
“你不要羨慕翠薇,涵妮。你有許許多多地方都比她強,你看,你能彈那麼好的鋼琴,能唱那麼好的歌,她還要羨慕你呢!來吧,振作起來,彈一支曲子給我聽聽。還有,記住不要流淚,眼淚會傷害你的眼睛,你不知道你的眼睛有多美。”
涵妮望著他,一層紅暈湧上了她的麵頰。
“你在哄我。”她說。
“真的,不哄你。”他站起身來,倚在鋼琴上麵,“你不願彈給我聽?”
“願意的!”她輕喊著,眼睛裏閃著光彩,打開了琴蓋,她仰著頭望著他,“你要聽什麼?”
“《夢幻曲》。”他說,舒曼的這支曲子一直對他有極深的感應力,“多彈兩遍,我喜歡聽。”
她彈了起來,眼睛一直沒有離開他的臉。她的手熟練地拂著琴鍵,那纖細的手指,在琴鍵上飛掠過去,帶出一串串柔美的叮咚之聲。她重複著《夢幻曲》,一遍又一遍,直到他不忍心地抓住了她那兩隻忙碌的小手。
“夠了!”他叫,“你累了。”
“我不累。”她的眼睛清亮如水,而又熱烈似火,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我不累,如果你要聽。”
他瞪視著她,好半天說不出話來。從沒有一個女孩這樣震動他,這樣弄得他全心酸楚。
“我要你休息。”他說,聲音喑啞,“你應該去睡覺,夜已經很深了,是不?去睡,好嗎?”
“如果你要我去睡,我就去。”她說,像個聽話的、要人讚美的孩子。
“我要你去,”雲樓說,溫柔地凝視著她,她那兩隻瘦小的手仍然停留在他的手掌中,“你知道,充足的睡眠可以使你強壯起來,強壯得像翠薇一樣。”
“到那時候,你也帶我出去玩?”她問,很孩子氣的,帶著滿臉的期盼。
“一定!”他許諾地說。
“好的,那麼我就去睡。”她順從地站起身來,依依地把手從他掌中抽出來。闔上了琴蓋,她轉過身子,真的向樓梯那兒走去。他情不自禁地跟著她到樓梯口,她忽然站住了,抬起頭來看著他,低低地,急促地,而又祈求似的說:“明天你不出去,好嗎?”在他沒回答以前,她又很快地說,“我彈琴給你聽,彈《夢幻曲》,很多遍很多遍。好嗎?”
他的心痙攣了一下,這女孩祈求的眸子使他悸動。
“好的。”他說,“我留在家裏,聽你彈琴。”
喜悅飛進了她的眼睛,她對他做了個非常可愛的笑容。這句話帶給她的喜悅竟那麼大,那麼多,使他深深地為這一連幾天的外出抱歉起來。她那樣渴望著朋友啊!雅筠的方策是錯誤的。
“你真好!”她說,望著他的臉,好半天,她才掉轉頭,快樂地說,“我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