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便逛逛。”雲樓心不在焉地回答。
忽然,雲樓站定了,他的眼睛直直地落在樓梯頂上,呆呆地望著。什麼事?雅筠跟隨著他的視線,回過身子,向樓梯頂上看去。涵妮!在樓梯頂,涵妮正輕悄悄地走了過來。
走到樓梯頂端,她也站定了,倚著欄杆,她唇邊浮上一個怯怯的笑,靜靜地看著雲樓。她一隻纖瘦的手扶著欄杆,穿著件套頭的白色洋裝。她的眼睛清幽而有神,她的笑溫存而細致。雅筠大惑不解地看著這張小小的臉龐,她顯得多麼特別!又多麼美!
“嗨!涵妮!”好半天,雲樓才吐出一聲招呼,他的目光定定地停在她身上,怎樣的女孩子!輕靈如夢,而飄逸如仙。
“你真的沒走?”涵妮問,毫不掩飾她的喜悅之情。
“我說過要住在這兒的,不是嗎?”雲樓溫和地說。
涵妮點了點頭,慢慢地走下了樓梯,她含笑的眸子一直沒有離開雲樓的臉,她的腳步輕靈,衣袂飄然。雅筠愕然地看著這一切,僅僅是頭一夜的邂逅,就能造成奇跡般的感情嗎?她心中湧上了一股難言的憂鬱和近乎恐懼的感覺,這絕不可能!絕不可能!
“哦,涵妮,”雅筠振作了一下,說,“怎麼不睡了?你怕不怕冷?要不要把冷氣關掉?”
“不要,媽媽,我不冷。”涵妮溫溫柔柔地說,停在雲樓的麵前,仰頭看著雲樓,她比雲樓矮了一大截,“你熱嗎?你在出汗。”
“我剛剛從外麵回來。”雲樓說,努力想擠出一個微笑來。麵對著這張年輕的臉龐,他不敢相信她壽命不永。她太年輕,她應該還有一大段美好的生命,假如像翠薇所說,那就太殘忍了。上帝既然賦予了人生命,就應該對這些生命負責呀!他近乎痛苦地想著,忘了自己是個無神論者。
“從外麵回來?”涵妮看了看窗外陽光明亮的花園,自語似的說,“我也想出去走走呢!外麵好玩嗎?”
“沒有家裏好,”雲樓很快地說,“外麵太熱。”
“你說我應該曬曬太陽。”涵妮用手撫摸著麵頰說。
她竟記在心裏!雲樓滿腹怛惻地望著她。
“不,你曬不曬太陽都一樣,你夠美了!”插進嘴來的是雅筠,拉著涵妮的手,她急於要把她從雲樓身邊帶開。怎麼了?他們之間會發生什麼?這是可怕的!“涵妮,”她說,“到翠薇這邊來坐坐吧!你真的不會冷嗎?”
“不會,媽媽。”涵妮順從地走過去,眼睛仍然微笑地望著雲樓。
“怎麼,你和孟雲樓已經認得了?”翠薇一直用種驚異的態度在旁觀看,這時才開口對涵妮說。
“昨夜,他聽了我彈琴,”涵妮說,靜悄悄地微笑著,帶著份偷偷的愉悅。再看了雲樓一眼,她說:“你真的愛聽我彈琴嗎?”
“真的。”雲樓一本正經地說。
“沒有騙我?”
“絕對沒有。”
喜悅滿布在涵妮的眼睛裏和麵頰上,人類幾乎是從孩提的時候開始,就需要讚美、友情和欣賞。她的眼睛發著光,蒼白的麵頰上竟染上了紅暈。雅筠憂喜參半地望著涵妮那反常的、煥發著光彩的臉,多久以來,這孩子沒有這樣愉快的笑容了!翠薇坐在一邊,用一對聰明的眸子,靜靜地看著這一切。
“你現在要聽我彈琴嗎?”涵妮問雲樓,仿佛在這間屋子裏,沒有雅筠,沒有翠薇,隻有雲樓一個人。
“如果你不累。”
“我不累,”涵妮高興地說,走向鋼琴,“我還會唱歌呢,你知道嗎?”
“不,不知道。”於是,涵妮打開了琴蓋,開始彈起了一支古老的情歌,一麵彈,一麵唱著,她的歌喉細致而富於磁性,咬字清晰,聲調裏充滿了真實的感情。那歌詞是:
昨夜,那夜鶯的歌聲,將我從夢中驚醒,
皓夜當空,夜已深沉,
遠山遠樹有無中。
我輕輕地倚在我的窗邊,
看露光點點晶螢。
那夜鶯,哦,那可愛的夜鶯,
它訴說著你的事情。
……
她唱得那麼好,帶著那麼豐沛的感情,孟雲樓完全被它所震懾住了。他不知不覺地走到鋼琴旁邊,把身子倚在琴上,愣愣地看著涵妮,涵妮注視著他,眼睛更亮了,聲音更美了,唱著下麵的一段:
白天我時常思念你,
夜晚我夢見你,
夢中醒來,卻不見你,
淚珠在枕邊暗滴,我聽到微風在樹林裏,
輕輕地歎息,歎息。
那微風,哦,那柔和的微風,
它是否在為我悲泣?
……
孟雲樓深深地望著涵妮,深深深深地,看著那發光的小臉,聽著那歌詞的最後幾句,他的眼眶不由自主地潮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