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時晟安撫似的拍了拍童晏的肩，抿了抿幹澀的嘴唇，深吸了一口氣低聲道：“童晏，對不起這麼晚把你叫下來，太晚了，我也該走了。你等了那麼長時間，別凍著了，明天還要上班，回去休息吧。”時晟頓了頓，看向童晏時有些猶豫，轉身道：“嗯，那我走了。”
時晟的身影有些孤寂，肩膀偏向一邊，黑色的夾克，看起來像往常一樣不羈，似乎一轉身就是那笑嘻嘻的模樣兒。隻是時晟是猶豫的，連腳步都是猶豫的。沒有人知道此時此刻時晟的心裏有多混亂。路晉、童晏，還有路晉的未婚妻。時晟會覺得可笑，明明不管自己的事兒、明明跟自己沒有任何關係。可是卻這樣熱衷，而且熱衷了這麼多年。是挺可笑的。
童晏沒有轉身，即便是望著時晟的背影也沒有轉身。她的心裏跟時晟一樣混亂，可是她卻沒有辦法逼著自己去麵對。童晏張了口，聲音並不大，卻足夠讓此時猶豫著的時晟聽見：“時晟！”
時晟轉過頭，燈光下，波瀾不驚的樣子：“怎麼了？”
童晏牙齒碰觸著舌頭打著轉兒，不自覺的清了清嗓子，咧了咧下唇問道：“你今天晚上過來，是不是……路晉出什麼事兒了？”童晏幾步走到時晟的麵前，小心翼翼：“還是……你知道什麼了？”
時晟微微皺眉：“為什麼這麼問？”
“你今天晚上總是提起路晉，而且……你很奇怪。”童晏躊躇著看了過去。
“沒有。”時晟定定的看了童晏一眼，對上童晏的小心翼翼，當下，沒有絲毫隱瞞的樣子。繼而笑了：“童晏，我保證。”
童晏抬起頭，似乎想要在時晟說完這句話之後去捕捉時晟眼中不確定的因素。多年以來和時晟的相處、童晏幾乎習慣了這樣對待時晟。就像小時候那樣，他總是騙她。一塊糖、一個玩具、一朵花，還有……一個人。都騙過。在童晏的印象中，不隻一次的樣子。童晏並不是那麼相信時晟，至少跟路晉比起來要更加難以信任一些。即便這麼多年。
童晏鬆了口氣，看起來她並沒有在時晟的眼中看到她並不想要看到的某些情緒。童晏點了點頭，展顏道：“嗯那就好。那你早點回去吧，晚上開車，慢一點。”
時晟微微頷首，拚命的揚起嘴角，像是平時無事一身輕的樣子：“我知道。你快回去吧。”
童晏一直在點頭，磨蹭著鞋底發出沙沙的聲音，伴隨著開口道：“時晟，謝謝你。”
時晟失笑，隻是搖頭，似乎是在拒絕：“謝謝我？童晏，你謝我什麼？”
童晏不自覺的更靠近了時晟一些，聲音很小，像是小時候在跟時晟說小秘密時的樣子。那個時侯，除了時晟，童晏很少跟別人說起自己的事情。而也隻有在時晟的麵前，童晏才能提起路晉，那樣的光明正大。就像童晏說的，或許是因為時晟一直的存在，所以她才會對路晉那樣的執念、那樣的念念不忘。
童晏微微湊近時晟的耳邊，輕聲道：“時晟，你記不記得，你以前問我，這樣等下去是為了什麼？”
時晟對於童晏的動作一愣，遲鈍的點了點頭：“嗯。”
童晏笑了，抽回身低下頭刻意掩飾住了眼中的好笑，在這樣寂靜的夜裏、童晏的語氣顯得那樣柔和：“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這樣等下去究竟是為了什麼。你今天這樣問我，我也不知道。你說的對，我是猶豫了，我不確定。但是我很想這樣等下去，你可以說是因為承諾，或者是信任。”
時晟的嘴角是笑，漸漸的勾勒出的一絲冷笑：“你對路晉？”
“是，我對路晉。”童晏點了點頭，毫不猶豫的肯定，繼而一字一頓，話像是從心頭一點點擠出來的清潤：“路晉對於我的意義是我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有時候連我自己都會覺得很好笑，我也會經常晚上閉上眼睛的時候問我自己，僅僅是因為小時候的玩笑話而已，我又何必執著到現在？”童晏抬起頭看了過去，好在看見的是時晟微微傾過身來的認真：“但是時晟，不一樣的，真的不一樣。我不騙你，路晉對於我來說是夢，一個並不是特別特別好看、但是卻很完整的夢。時晟，我到現在晚上做夢的時候都會夢到他，不隻是小時候，還有他現在的樣子。我保證那真的是路晉。”童晏頓了一下，眼中是渴望，一種希望被理解的渴望：“時晟，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時晟口中是冷諷，可對於眼裏這樣小心翼翼幸福著的童晏、是憐惜：“童晏，這算是你跟我的解釋？完整一點的？”半晌，望著童晏低了腦袋的沉默，隱約透出暗暗哼著聲兒的不滿，嗤笑了出聲，有無奈、也有妥協。伸手一戳童晏的腦門，剛剛好的痛：“死丫頭，這麼沒心沒肺的呢，路晉他算個什麼啊……”
童晏隻是笑，垂了眉眼：“時晟，我相信他。”
“相信他？”時晟是笑，幾乎笑的扭曲了麵上所有的情緒。他隻有笑了，除了笑、似乎真的沒有什麼能夠表達他對於童晏和路晉的無奈：“童晏，你別說笑話了。你相信他什麼？他有什麼能給你相信的？隻是因為他小時候跟你說的那些話？給你的那幾粒破花兒種子？”時晟提及此，不自覺的放低了聲音嘀咕道：“還當寶貝似的。”
童晏一挑眉，俏生生的模樣兒，點了點頭：“說不定啊。”
時晟暗了眉眼，沙啞著嗓音問童晏：“童晏，那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這麼多年，還是不能相信我？”
“時晟，我相信你的。”童晏抬起頭，眼中滿滿的信任，統統毫不吝嗇的傳遞給時晟，眉眼化來。
時晟一轉頭，看似深信不疑，眼中卻當下有了濕潤。一個男人，不知所措，卻不得不毫無理由的妥協：“可是童晏，今天跟你說的，你完全就當做我在開玩笑一樣，根本沒有信我半個字，是不是？”
“時晟……”童晏抿嘴，閉了口。的確，無法辯解。
時晟笑童晏毫無理由的等待路晉，可他自己又何嚐不是？哪怕是童晏的一句話、一個動作都好，他時晟就好像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一般。誰的錯？又是誰的緣？他路晉和她童晏，這個另一個“他”原本毫無瓜葛，又何必生生闖入了他和她的生命？是，生生的，卻也生生的填補了她對於他的寂寞，用盡全力。這或許是施舍，著實大方。
沉默的一瞬間，時晟定定的望著童晏一直沒有說話的不安，每次她都會這樣，磨著鞋跟的樣子，跟被老師罰時的樣子相差無幾。時晟接口道：“或者說童晏，如果我今天告訴你，是路晉回來了，而不是讓你因為我不想告訴你的理由忘記路晉，你或許就會相信我了，是不是？”
童晏抬起頭，墨黑的眸子像是水晶，閃著光，蓄滿了淚：“時晟，你知不知道，我很固執的。”
時晟抬手，幫童晏抹去了眼淚，紅了眼，卻咬牙翹起嘴角：“我知道。因為路晉，你還會更固執。更可怕的固執。是嗎？”
“不是我不願意相信，是我不想相信。”哽咽著，童晏對於時晟幾乎帶了幾分祈求，這樣的卑微，這樣的拚命。隻是為了那一點點的執念、那一點點的幸福，卻用盡了全部去守護：“時晟，你給我留點念想，這麼難嗎？”
時晟輕閉上眼，聳了聳肩膀看似毫不在意的樣子，語氣卻仿佛壓了千金重：“童晏，我覺得或許是我錯了，我受不起你的謝。”時晟看了過去，已是笑顏：“回去吧，早點休息，我看著你走了再上車。”
童晏點點頭轉過身，似乎不甘心似的幾步回過頭，因為今天的時晟忽樂忽怒，實在反常：“時晟，你今天晚上真的很奇怪。”
時晟不自覺的後退了幾步，眼瞼有些發酸，他不想讓童晏看見，揮了揮手含著淚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奇怪什麼？沒事的，別瞎操心了，快回去吧。”
時晟覺得自己真丟人，在一大姑娘麵前哭，還哭的莫名其妙的。皺著眉，吸了吸鼻子，委屈的厲害。
“那你到家了給我打電話，我等你電話來了再睡。”
“嗯。”
時晟順著童晏的動作點了點頭，衝童晏揮了揮手。童晏衝他笑了，遠遠的看的很清楚，時晟不知道童晏是不是也能看清自己眼中那種很酸很痛東西的存在。時晟有那麼一點點希望童晏能夠看見，這樣她會心疼。時晟會這樣“洋洋得意”的想著。
或許童晏沒有看見，跟時晟點了點頭，轉身走進樓道。是背影，看不到她此時麵上的情緒。時晟想，自己至少可以想象，或許她很心疼、或許她自己就發現原來路晉是那樣的不可靠。當然，時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麼的不靠譜兒，時晟自己都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