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那年夏天
黃春華
成形的作品與產生靈感的生活原貌,有時候會相差很大,以至於讀者根本無法找到之間的聯係。《命運的魔術師》就是一個例子。
我上班的地方離家大約五公裏,如果天氣不是特別糟糕,我一般都是騎自行車。我這樣計算過,一天往返十公裏,一年騎兩百天,就是兩千公裏。而在這兩百天裏,我把同樣的風景正反看了四百遍。再有耐心的人,也會感到厭倦吧!
為了給自己的單車之旅找點樂趣,我給耳朵裏塞上了耳機,聽的不是MP3,而是把手機固定在一個收音機頻道。一路上,我聽新聞,聽歌曲,聽笑話……聽主持人為我提供的一切。收音機的節目還算認真,但要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也說不上。聽就是聽吧,很隨意的,要打發掉單程三十多分鍾的時間呀。
直到那天,初夏吧,聽到女主持人說出了一句話。那句話本來與我毫不相幹,可是,不知怎麼就產生了化學反應,在我心裏化作了一種召喚,好像是我已經丟失很久的一把鑰匙,撿到了,輕輕一轉,記憶就被打開了。
“鬥指東南,維為立夏,萬物至此皆長大。”主持人的聲音真的很美很有魔力,瞬間在我眼前展開了一幅圖畫。
我順著那魔力的圖畫走下去,一直來到了我的童年,十歲那年的夏天。
放學之後,我常常會和同班的一名女生(我就叫她“夏”吧)一起走。她回家的路要經過我家,每次,她都會到我家去玩一會兒。大人都不在家,我們就很放肆,把桌椅板凳擺成各種樣子,玩過家家。
過家家的內容大致都是相似的,找個枕頭當娃娃,我當爸爸,她當媽媽,然後,我們就為這個“家”忙活。找吃的,找喝的,還要哄孩子睡覺……反正一切都照大人的方式來,有時還真累得滿頭大汗呢。
每次玩這種遊戲,她都很投入,甚至不讓我偷懶。我也很願意充當男子漢,為這個家東奔西跑,她喝斥兩句又算得了什麼?我還在心裏盤算過,有這樣一個老婆多劃算呀,人長得漂亮,還會持家,指揮我做這做那……
可是,那個夏天之後,我們好像都長大了,心裏滋長了羞澀,慢慢地,相互都不說話了,走路也是有意回避。有時候,我們一起出了校門,總會有一個人假裝係鞋帶,讓另一個走遠了,再慢慢上路。
夏的學習不算好,初中分班,我們就到了不同的班上,見麵的機會更少了。這樣反而鬆了一口氣,偶爾碰上了,趕緊繞開就是了。繞來繞去,我就看見她長成了一個大姑娘,個子比我高,臉蛋更好看了。
初中畢業,我考上了縣城一中,從那以後,幾乎就再沒見過麵了。
很多年以後,我回老家,偶爾聽妹妹說起了夏,說夏的老公總是打她,鼻青臉腫……
我沒有露聲色,假裝這種事與我無關,靜靜地走開了。可是,從那以後,我常常夢見夏,總是十歲那年的夏天,我們在一起過家家。我多麼希望時間永遠定格在那個夏天,可是,誰能留住時間?
生活永遠是殘缺的。正因如此,我才有了創作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