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我說了所有的謊 (1 / 3)

“新總經理下周一就過來了。”

“我知道。”桑子矜眉眼不抬,繼續嚼著勁道十足的魚丸。

Elle點了一份咖喱雞排飯,才動了兩三口她就放下了,她見對方了無興趣的樣子,不禁有些失望:“全公司的未婚女都沸騰了,你怎麼無動於衷?”

“真的有傳說中那麼帥?說不定下周一來的是個猥瑣老頭呢。”子矜深度懷疑。

“……”Elle無力的翻了個白眼,“上周HR的建議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你減肥可別走火入魔了,這塊雞排都不吃嗎?”子矜毫不客氣將她餐盤裏的雞排夾了過來,一邊含糊地說,“已經給答複了,我暫時崗位不變。”

“嘖……”Elle搖了搖頭,“你也太清高了吧!居然連主管都不做?”

“我何德何能啊!做好本職就不錯了。”子矜笑著吃完最後一口飯,“先走了,剛換了物業公司,我得去看看樓層保潔做的怎麼樣了。”

作為光科重工集團的一顆小螺絲釘,身份僅僅是office assistant的桑子矜有時候會親切的被同事們稱為哆啦A夢。

“子矜,我們部有份快遞丟了……”

“子矜,上次的表格你有備份嗎?”

“子矜,這個發票的抬頭對嗎?可以報賬吧?”

行政部不止一個桑子矜,可所有人都喜歡找她幫忙,因為她永遠是態度最可親的拿一個。也是因為如此,光科重工這麼多部門這麼多同事,她陸陸續續認識了不少,關係還都不錯。

“子矜,這麼瑣碎的工作你不嫌煩嗎?”前些天一個同事跳槽了,臨走前問她。

行政崗位的確是最瑣碎、且最吃力不討好的,可她桑子矜既沒有營銷精英們巧舌如簧、千杯不倒的本事,也不像研發部的工程師們一樣,個個名校海歸。像她這樣的普通人,就隻能老老實實的做好本職了。

因是午休時間,走廊靜悄悄的。陽光透過鈷藍色玻璃牆折射進來,又落在地上,明亮卻並不熾熱,子矜心情愉快的踏在光斑上,忽然看見會議室的門半開著。

難道阿姨去打掃忘了鎖門?

子矜疑惑著推開門,卻發現會議室裏分明有人。

一個年輕人正站在圓桌前,大約是想將投影儀和電腦連接起來,不過他彎腰調試了很久,始終沒有成功。

“嗨,你好。”子矜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年輕人抬起頭,他的膚色很白,又因為戴著金絲邊眼鏡,顯得極為斯文秀氣。

“蘋果電腦不能直接連接投影儀,我給你找轉換器。”子矜在熟門熟路的在抽屜裏找到轉換器,好人做到底,索性替他將電腦連接好,又打開了投影儀,才笑說,“好了。”

“你是哪個部門的秘書?”年輕人秀眉微微一展。

“我是行政部的。”子矜笑了笑,雖說這些活兒都是秘書們替老板做的,可是行政助理們就是秘書的秘書了。比如總經辦高級秘書Elle,老是心急火燎的在會前打電話來求救:“救命!投影儀不亮了!”“子矜,PPT亂碼了!”

她做多了,什麼情況到遇到過,自然也就熟練了。

“謝謝你了。”他點了點頭,溫和的說。

“太客氣了。”彌川心底揣測著或許是工程部新來的工程師,不然自己怎麼從沒見過他呢?

她輕輕帶上門,正要離開,忽然看到Elle從電梯口一路狂奔過來,高跟鞋在大理石上敲打出清脆如雨落般的聲響。她被這山雨欲來的氣勢給嚇到了,不由站在原地呆呆看著她。

“喂,你心急火燎的,出什麼事了?”

Elle停下腳步,趴在她肩膀上喘氣,身上飄來淡淡Poison香水的味道:“新老板來了。”

“真的?”子矜挑了挑眉梢,“那你還不回辦公室去候著?跑這裏來幹嘛?”

“兩點中高層會議,他直接來會議室了。”Elle踮起腳尖,隔著磨砂玻璃牆往會議室裏張望一眼,“我趕緊下來了。”

剛才那個年輕人就是新來的總經理?

子矜有些怔住了——倒是真沒想到。

其實公司裏一隻有傳光科太子爺方嘉陵會來接班,但是小道消息也做不得準。

誰知還真是他——傳說中在商場上殺伐決斷從不手軟的方嘉陵竟然長得這麼斯文清秀。

詫異也就一閃而逝,子矜拍拍Elle的肩膀:“快進去吧,他在裏邊了。”

這一天下午,從上至下,光科重工像是被流言洗劫了。

無論走到哪個樓層,似乎都聽到碎碎念和八卦的聲音。

“看來這次是來真的了。”

“太子爺都親自來坐鎮了,上邊是誌在必得啊。”

“原新危機都拖了這麼久了,恐怕馬上要動手了。”

作為一個勤懇做好自己工作的小職員,桑子矜自然沒有公司戰略部的同事們那麼高瞻遠矚,她也的確不關心他們在說些什麼,隻是專心致誌的記錄下需要維護的數台電腦,然後打招呼說:“明天會來維修,我先走啦。”

“還沒恭喜你呢,哆啦a夢,馬上就是經理了!要請客!”不知是誰這麼消息靈通,拉住子矜嚷嚷。

子矜囧:“誰說的?”

“別裝了,我們老大說的,部門會議都通過了。”

子矜剛想辯解,電話響了,是老大打來的。

“子矜,到17樓HR那裏去一趟,急事。”

她也沒時間和同事們瞎扯了,急匆匆的就往電梯口跑去。

HR的辦公室子矜這周不是第一次來了。

上一次,她平靜的拒絕了升職的提議。

對方驚訝的差點站起來:“子矜,這次升職是你們梁經理推薦的。公司上下對你的表現都很滿意,你能告訴我拒絕的理由嗎?”

子矜有些猶豫,是不是要實話實說呢?

其實,她隻是不想那麼忙而已。

假如接受了adminstrative supervisor這個職務,就意味著加班是家常便飯,她喜歡在上班時間忙碌,不代表下班的時候還大堆事務纏身。

“另外,薪酬方麵也會有很大的提升……”

她沉默著不開口,對方隱隱有些急了:“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還是……算了吧。”子矜斟酌著說,“我這人,幹幹小事還行,要負擔起一個部門了,真的不行。”

最後升職也無疾而終了。

回去之後,馬上要調任的老梁氣得衝她直拍桌子:“你到底哪不行了?我怎麼沒看出來?”

她唯唯諾諾的,被吼了兩天,終於躲過一劫。

不知道這次又是什麼事。

HR笑眯眯的看著她:“子矜,升職信已經發到你的郵箱了,按照程序,還是得通知你一下。”

“我不是拒絕了麼?”子矜皺了皺眉,“公司不能沒經過我的同意就隨意給我換崗位吧?”

“話是這樣沒錯,可是也請你體諒下我們的難處。”HR有些哭笑不得,“梁經理下周就要調職,你們部門上周還有老員工辭職,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人,你就代理一下吧。”

“況且是特殊時期,大家更要同心同德……”

“什麼特殊時期?”子矜皺了皺眉。

“哦,你還不知道?”HR高深莫測的笑了笑,“慢慢會知道的。”

子矜回到自己辦公室,所有人見到她都尖叫起來:“桑經理!請客!”

“你們這樣老梁要傷心的。”子矜苦笑,一轉頭老梁笑眯眯的看著自己,她頓時有一種被陷害的感覺。

“桑經理當然是要請客的,不過今晚不行。”老梁撫慰眾人,轉而對子矜說,“晚上有給總經理接風的筵席,你也得去。”

子矜呻吟了一聲。

“對了,現在餐飲後勤都是你分內的工作了,我可不管了,記得訂酒店。”

前任老大瀟灑的走了,剩下桑子矜站在原地,發了一會兒呆,才記起來:“小鄭,趕緊給總經辦打個電話確認人數,訂個包廂。”

有條不紊的布置完,她看了看腕表:下午五點十分。

原本這個時間,她已經能稍稍休息一下,順便考慮晚飯吃什麼了。

現在,她該怎麼辦呢?

接風宴訂在了索菲亞酒店,七點整。

六點的時候同事們陸陸續續的走光了,子矜接過了老梁的內部網權限,一項項查看下周要完成的事項。

上邊密密麻麻的備注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總經理行程及車輛調度;日常行政考勤監督抽查;五一節日福利采購;物業公司試用期結束;新晉行政人員管理培訓……

“你這不是坑我麼?”子矜連生氣的力氣都沒了,“這節骨眼上讓我當經理,我得幾點下班啊?”

“你回家也沒事啊!”老梁振振有詞,“也就是個宅女,還不如趁著年輕好好拚事業。”

“誰說的?”子矜沉默了一會兒,抬頭看著前任上司,“我得回家陪女兒。”

“噗哈哈——”老梁把含著的一口水全噴了,毫無風度的瞪著桑子矜:“哈哈,桑子矜,別逗了,你還結婚生女兒呢!那我兒子不該打醬油了。”

預訂的雖是七點,桑子衿坐老梁的車早早的趕到了酒店,確認了大包廂和相關的布置,正在訂菜式,老梁打電話來:“快下來!方總他們來了。”

子衿匆忙下樓,看見老梁站在大廳對自己招手,她連忙跑過去,看見門童正在迎客。

幾位高層陪著方嘉陵走進來,方嘉陵禮貌的停下腳步,向老梁和子衿點頭致意。

“方總好。”子衿跟在老梁後邊,微笑著對方嘉陵打招呼。

“桑小姐,下午多謝你了。”

他一雙明秀的眼睛隱在金絲邊眼鏡後,明睿而深邃,子衿忍不住微微一笑:“您太客氣了,這是我分內的事。”

等電梯的時候Elle站在子衿身邊,看樣子是有很多八卦強忍著沒開口,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

裏邊隻有兩個人。

年輕的女孩子伸手挽著身邊身材修長的男人,姿態親密地低聲說笑著,那個男人隻是閑閑聽著,嘴角的笑容不經意間帶著幾分散漫,大約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著實賞心悅目。

子衿原本沒在意,手臂上忽然被人重重擰了一把,痛得她怒視身邊的Elle。

“看!蕭致遠!”Elle瞪大了眼睛,抿著唇角口形不變,壓低了聲音說。

若說長相,蕭致遠和斯文俊美的方嘉陵截然不同,他的膚色是健康的小麥色,甚至偏黝黑,五官硬朗明雋,麵無表情的時候更像是一鑿一刻的雕像。平常見慣了他報紙雜誌上的不苟言笑,此刻這般的溫柔讓子衿眼角微微一跳。

和這個小角落裏的輕微漣漪不同,前邊的大人物們已經開始寒暄客套,場麵異常融洽。

光科和上維是如今重工業並駕齊驅的兩大集團,這幾年彼此間明爭暗鬥,慘烈鬥爭中算是知根知底了。兩家老總平日裏也都是王不見王,像今天這樣,方嘉陵剛上任就遇到了蕭致遠,消息一散播開去,足以讓業界津津樂道很長一段時間。

子衿站得遠,聽不到他們在說些什麼,隻知道沒兩分鍾,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空當,蕭致遠帶著女伴便從容的離開了。

桑子衿沒有轉頭,跟著Elle走進電梯,電梯合上的刹那,她看見那個女孩親昵地將肩膀靠在了蕭致遠的肩上,不知說了什麼,他便伸手揉了揉她的長發。

“蕭少身邊最不缺的就是女人了。”Elle走出電梯的時候搖頭評論,“那我還是更喜歡我們老板,從來都潔身自好。”

潔身自好也好,拈花惹草也罷,通通和她們小職員沒關係。子衿坐在席間,卻也不敢多吃,添酒加菜的都是她在伺候著,不過這樣也好,躲開了一輪輪敬酒攻勢。

新老總麵不改色的喝下一杯又一杯,連臉色都沒變。

子衿剛進門口,看見方嘉陵極優雅的拿毛巾擦了擦嘴角,她心領神會,對服務生說:“麻煩換下毛巾吧。”

其實她的聲音夠輕,不知怎麼的,方嘉陵卻好像聽見了,斜斜看她一眼,薄唇邊微笑煦和。

她回報一笑,走到自己位置上坐下,就聽方嘉陵說:“今天謝謝諸位了。本想盡興的,隻是初來乍到,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我就先告辭了,各位慢慢吃。”

老板要走,加上有幾位上級喝得也差不多了,子衿又從車隊叫車過來,一一安排妥當。她多少也喝了幾杯,不能開車,想就近在門口攔一輛出租車。走出去沒幾步,兩道燈光直直射過來,晃得她閉了閉眼睛。

綠蔭帶下邊停著一輛車,子衿在原地怔了怔,很快走過去,拉開後座,坐了進去。

“子衿,這麼巧?”前邊副駕駛座上的女人回過頭,對子衿淺淺一笑,“老早看到你在門口送人呢。”

子衿彎起唇角笑了笑:“Iris,好久沒見了,上次還沒謝謝你幫我照顧樂樂。”

“太客氣了。”Iris笑了笑,目光頓了頓,“蕭先生也一直在等呢。”

仿佛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身邊還坐著一個人,側過頭,冷淡的打了聲招呼:“我以為你已經回去了。”

“嗯。”蕭致遠正在平板電腦上瀏覽新聞,頭都未抬,“還有點事,就沒急著走。”

司機將車子開到了路口的停車場,Iris先下車走了。子衿喝了些酒,覺得車子裏有些悶,伸手按下了車窗,隨口說:“又換了一個?剛才那人是誰?”

他側頭看她一眼,淡淡地說:“朋友。”

子衿諷刺的笑了笑,也沒再細問,隻是靠在後座上閉上了眼睛。

她實在是有些暈,喝下的那幾杯都是白酒,雖然吐了許多在毛巾上,到底還是咽了幾口下去。她酒量又不好,這會兒全泛在臉上,滾燙滾燙的,隻恨不得司機再把空調打開。

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身邊有人推了她一下,子衿睜開眼,兩人的位置中間放著一個銀色便攜杯。

“喝了吧,會好受點。”蕭致遠似乎是想伸手摸摸她的額頭,不過最後也隻是將手放下了,解釋說,“Iris留給你的。”

子衿喝了幾口,竟是味道苦苦的涼茶。像是清涼的泉水澆灌下去,瞬間焦灼的食道和胃就好受了許多。她一口氣幾乎要把一整瓶都倒下去——假如不是蕭致遠打斷她的話。

“夠了。這麼涼的東西你別喝太急。”

子衿頓了頓,幾乎是同時,她也想起來,自己還在生理期。她放下杯子,想起自己工作上的調動,正躊躇著怎麼開口,車子已經停了下來。

“我到了。”子矜一隻腳跨出去,回頭又說,“樂樂現在應該已經睡了,你不用特地上去看她。”

蕭致遠微微眯起眼睛,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子矜回到家。偌大的客廳裏隻亮著一盞燈,乳白色的沙發在燈光下泛著極柔和的顏色,阿姨從客房走出來,小聲說:“剛睡著。”

她笑著說:“晚飯吃了什麼?”

“她爺爺喂著吃了一碗蛋羹,半碗飯。”阿姨笑眯眯的說,“太太,今晚沒什麼事我想回家一趟,家裏有些事。”

“很晚了,你打車回去吧。”子矜看著阿姨出門,放下包就去看女兒。

這套房子是結婚時買的,一層兩個戶室打通。嬰兒房設在主臥裏,子矜推開隱蔽式房門。因為樂樂怕黑,這裏總是亮著一盞床燈,年輕的媽媽放輕腳步聲,走到小床邊,樂樂的辮子打散了,頭發軟軟的鋪在枕頭上,抱著蕭致遠買給她的小熊,睡得正香甜。

她俯下身,親了親女兒的臉頰,然後悄悄帶上了門。

洗完澡躺下,子矜很快就睡著了。隻是做媽媽的,從來不敢睡得很死,樂樂有時候半夜會口渴,有時候做噩夢,子矜早就養成了爬起來一趟,去看看女兒的習慣。

今晚子矜是迷迷糊糊中被腹痛絞醒的。真的像是有一把匕首在攪自己的肚子,她立刻想起了那杯涼茶,剛才就不該喝得那麼狠的。這一陣痛感過去,子矜緩了口氣,忽然想起廚房有紅糖,她掙紮著坐起來,卻又不想離開溫暖柔軟的被子,呆呆坐了很久,連阿姨都不在,隻能自力更生了。

家裏的拖鞋已經換成了竹製的,赤腳觸上去沁涼入骨,子矜不自覺地顫了顫,小跑到廚房,生薑紅糖倒出來的時候手都在發抖,她衝開了捧著回房間,一口口將熱飲喝完了。腹痛卻沒有預期般緩解,反倒更加厲害。

家裏的醫藥箱在哪裏?哦……裏邊不會有止痛片的,子矜昏昏沉沉的想起來。她沒有力氣再爬起來了,於是躲在被子裏,順手摸了枕邊的電話,撥了號碼出去。

單調乏味的嘟嘟聲,提醒她時間正一分一秒的過去。

在她覺得自己痛得要暈過去的前一刻,蕭致遠終於接了電話。

“蕭致遠……止痛片放在哪裏?”

“子矜?”蕭致遠的聲音從微帶睡意很快就徹底清醒,“你怎麼了?阿姨呢?”

“止痛片……我肚子疼。”

“我馬上回來。”他很快的說,“你別睡過去,和我說話。”

“嗯。”子矜有氣無力的說。

“桑子矜,晚飯吃了什麼?”

“沒吃什麼,幾口油燜茄子……紅燒肉……”

“喝了多少?”

“一兩口吧,都吐毛巾裏了……”

蕭致遠掛著藍牙耳機,一邊引她說話,一邊將油門踩到底,引擎轟鳴聲中,他還是全神貫注的聽著她越來越低的聲音。

“蕭致遠,我先睡一會兒……別和我說話了好不好?”電話那邊的女聲很虛弱。

蕭致遠忽然想到了那個晚上,他踢開她家的門,從床上抱起她,她在自己懷裏,淚眼盈盈:“你讓我睡一會兒好不好?”他怔怔的看著她,有那麼一秒鍾的時間,幾乎以為自己要失去她了,慌亂之下,竟狠狠的一巴掌扇過去,聲音嘶啞的低吼:“桑子矜,你敢去死試試看!”

蕭致遠此刻也不在乎會收到多少超速罰單了,隨口就問:“桑子矜,我們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電話那邊沉默了一下,他本以為她不會回答,可她昏昏沉沉間,卻說:“五年前是麼?4月24號……”

淩晨的街道漆黑如墨,唯有路燈蜿蜒亮著,仿佛是寂寞中的無聲喧囂。他的眼前是虛無的一切,時空仿佛被壓縮到那一點,他“第一次”見她,而後一切的故事從一點後展開,命運有時候真讓人措手不及。

“子衿,樂樂馬上要生日了。想想怎麼慶祝?”他從思緒中抽身,依舊耐心的同她講話。

車子停在地下車庫,他心浮氣躁的摁下電梯,那個紅色的數字不斷跳躍,他卻隻覺得慢,再低頭看了看腕表,離接到她電話的那一刻,過去了十五分鍾。

穿過大半個城市,他一直在和她說話,十五分鍾,他勾起唇角自嘲,大約是這半年來,他們說話時間最長的一次。

“子衿,你現在怎麼樣?”

桑子衿閉著眼睛,手機放在耳邊,咬著牙說出最後一個字:“嗯……還好。”

話音未落,額頭上已經有溫暖幹燥的一隻手覆了上來。

她睜開眼睛,蕭致遠正掛斷電話,伸手撥開她額前淩亂的發絲,聲線柔和:“有點發燒了,我們去醫院?”

子衿有些艱難的喘了口氣:“不行……樂樂一個人……”

“我讓人過來照看她了……”他修長的手指在她唇上觸了觸,示意她不要說話了。

他正要抱她起來,忽然看見兒童房和主臥的隱蔽門已經打開了。

一個小小的身影赤腳站著,怯怯的看著兩人。

驀然間看見小女兒,蕭致遠唇角的弧度柔和許多,走過去抱起她:“樂樂被吵醒了?”

樂樂手裏還抱著小熊,頭發亂亂的披在肩上,扭著身子望向子衿:“媽咪,你怎麼了?”

子衿不想嚇到女兒,勉強坐起身,伸手說:“媽媽沒事,來,媽媽抱。”

小姑娘揉揉眼睛,在蕭致遠懷裏掙了掙,大約是想撲過去。

“樂樂,媽媽工作一整天很辛苦,我們體諒下她好不好?”蕭致遠耐心的對女兒說,“爸爸抱你去睡覺,等你睡醒了,媽媽也就醒了。”

樂樂眨眨眼睛,她的睫毛和子衿的一樣,又密又長,撲閃撲閃的,乖乖點了點頭。

他將樂樂放在床上,俯身親親她的臉頰,低聲說:“晚安。”

“爸爸,你要照顧媽咪……”樂樂抱緊小熊,在他臨走前又咕噥了一句。

蕭致遠忍不住笑了笑:“你照顧好小熊,爸爸照顧好媽咪,好不好?”

回到主臥的時候,桑子衿已經縮回被子裏去了。

他掀開被子的時候,或許是覺得涼,她依然往裏邊縮了縮。

蕭致遠皺了皺眉,從衣櫥裏找了件自己的大衣,蓋在她身上,一把將她抱起來,大步往門口走去。

“蕭致遠,隻是生理痛……你給我找些止痛藥就好了。”子衿打了個哆嗦,半張臉埋在他胸前,低低的說。

他仿若沒有聽見,已經摁下了電梯開關。

門一打開,Iris匆忙出來:“蕭總?”

蕭致遠微微頷首,這個生活助理高效到無可指摘,通常他隻要說一句話,她便能安排好接下來所有應該做的事項。

“司機和車子都在樓下等著了。”Iris小心的退到門邊,“我會陪著樂樂,明早把她送到老先生那邊去。”

手背有輕微的刺痛感。子衿看著護士將針頭插進血管裏,細長的塑料導藥管有一瞬間的回血,隨即又被清淡的藥水替代了,綿綿汩汩的流進身體裏。

醫院的被子已經不是過去的純白了,微粉的色澤,同整間房間的布置一樣,溫馨得像是少女的臥房。她聽見蕭致遠的聲音,就在門口的地方,正和主治醫生說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床的另一側微微凹陷下去,有人替她掖了掖被角,小心翼翼的,大約是害怕將她吵醒。

子矜翻了個身,腹痛已經緩解了許多,身上也不那麼冷了,她低低的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