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袖|言|情|小|說

饒雪漫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你想不想找個人來陪。

——張棟梁《當你孤單你會想起誰》藍最愛說的一句話是:薛小憶,你是一個幸福的孩子。

曾經,薛小憶的幸福是很多人的眼睛都可以看得到的。她有一個在IT業工作的男朋友,長得很帥,每個周末會到學校來接她,送她回來的時候,還會附帶送回大包小包的零食。

她是很多女生羨慕的對象。

但是,那都是曾經。

周六的時候,藍從上鋪打著哈欠坐起身來,她探探身子,好奇地拍拍床邊說:“小憶,你怎麼了,跟葉吵架了?”

“沒。”薛小憶坐在桌前一麵看書,一麵咬著一塊餅幹,含糊不清地說,“他最近忙。”

“你要小心。”藍說,“男人一忙,準是有問題。”

藍是全校出了名的愛情專家,小憶背對著她把書收起來說,“你繼續睡吧,我要去網吧了,有人等著我呢。”

“又是你那個虛擬戀人吧?”藍嘿嘿地笑起來,“你好好考察一下他和葉,誰好誰上崗。”

小憶站起身來,伸長手臂,拍拍藍的頭說:“你就會胡說八道,我走啦,今天要在網吧泡一天呢。”

出了校門,小憶獨自坐公車去網吧,其實學校附近網吧就挺多,但小憶喜歡離葉家不遠的一處網吧,人少,安靜,雖然收費貴一些,也願意。公車上沒有位子,消瘦的手指握著吊環,有兩個女中學生不停地盯著她藍色的手鏈看。那是葉到青島出差回來送給她的禮物,藍色的鏈子,掛兩顆血紅的小心,很是特別。小憶不露聲色地拉下衣服袖子將它藏起來。女中學生並沒有生氣,而是咕咕地笑。其中一個打另一個人的頭大聲地說:“喜歡叫你男朋友送你啦。”

另一個就很無所謂地說:“早吹了,找你男朋友送可以不可以?”

兩個人哈哈地笑起來,全然不顧車上人的眼光。

薛小憶在下一站下了車,她沒有這樣張揚的青春,十六七歲的時候一直在拚命努力地讀書,把男生寫來的紙條撕成碎片,扔進垃圾筒。為買一本參考書跑遍整個城市,背英語單詞背得雙眼紅腫,每一次考差都哭得背過氣去。

十九歲的時候遇到他,是在火車上,軟臥。春節的時候病了,高燒剛退掉,爸爸把她送上車,不放心地叮囑說:“找個同學到車站接你。這是藥,四小時要吃一次。”

同樣的話說了差不多有四遍。

小憶點點頭說:“好好好。”

爸爸說:“那我就走了,有事情就找列車員。”

小憶不好意思地直把爸爸往外推:“快走快走,車要開了。”

爸爸走後小憶就開始看書。葉就坐在她的對麵,他也在看書,小憶看安妮寶貝,他看《郵差弗雷德》。她發現他偶爾會看她,不過不說話。一直到第四個小時的時候他忽然提醒她說:“你該吃藥了。”

小憶把藥拿到手裏,看了一下,又放回去。

他說:“女孩子都怕吃藥嗎?”

“你要是想吃就拿去!”看他眼巴巴的樣子,小憶惡作劇地把藥往他麵前一遞。

“我又沒病。”他無奈地說。

“你才有病!”小憶眉毛豎起來。

他用雙手舉起書做投降狀。

之後的十個小時,兩人又沒話了。一直到快到南京的時候列車員來換票,她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個紅色的小牌子,他笑著,指指她上衣上的小口袋,一掏,果然在裏麵。

這個男人,真是從一上車就開始偷偷關注她。

兩人一起下了車,他空手,她則費勁地拎著一個大箱子,裏麵是她一個學期要穿的衣服和喜歡看的書。他伸出手對她說:“我來。”

小憶把箱子放到地上,咬著自己的小手指甲,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挺重。”

他笑了,說:“所以說我來嘛。”

那天,他一直把她送到學校的門口,問她:“一個人在南京?”

“對嗬。”

“學什麼?”

“戲文係。”她說,“頂沒用的專業。”

“哪裏。”他說,“人類的精神食糧都由你們供給。”

小憶已經對他有了好感,調皮地眨眨眼:“怎知你是不是諷刺?”

他反應敏捷地說:“那下一部戲男主角寫我,好好諷刺諷刺我!”說完,掏出他的名片說,“一個人在南京挺寂寞吧,沒事的時候可以找我玩。”

聽他的口音,應該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

“好。”小憶說,“沒事的時候咱們再去坐火車。”

他哈哈笑,然後說:“病了就要吃藥,吃藥才是乖孩子。”

說完,他走掉了。

小憶看他的名片,他姓葉,在一家IT公司工作,應該算是有一份不錯的職業。

新學期開始後小憶差不多要忘了這個人,名片也在一次宿舍大掃除的時候被藍當廢紙一樣扔掉了,卻沒想到會在數月後逛書店的時候再次遇到他。很小的一家私人書店,天熱得人快要瘋掉,小憶手裏握著一隻冰淇淋,店主不太高興地提醒她說:“別弄到書上嗬,小心!”

她很不高興地轉身離開,有人在身後拖住了她說:“是你?”

竟是他。

人生何處不相逢。

他請她到哈根達斯。小憶把臉埋到昂貴的冰淇淋裏笑起來。他正色說:“笑什麼笑,你這丫頭,我一直以為你會給我電話。”

“名片丟了啊。”小憶說。

“丟三拉四!”他說。

“真沒想到會遇到啊。”小憶嘿嘿笑著說,“你比冬天的時候帥一些。”

“哈哈。”他也笑,笑完後正經地說,“你比冬天的時候瘦一些,我想了半天,還是決定叫你。”

他穿的是淡藍色的襯衫,看著小憶的眼神,充滿了愛憐。

沒有男生這樣看過自己,小憶別過臉,臉紅。

然後他就下決心一樣地說:“不能辜負了這樣的緣份。”

“什麼?”小憶扭過頭問他。

“我是說……”他停頓了一下,“我是說你做我的女朋友挺好的啊,我一直都想要一個像你這樣的女朋友。”

小憶的心砰砰地亂跳起來,用一個勺子在冰淇淋上搗過來搗過去,搗了半天後才說:“你以為是在寫劇本啊?”

他胸有成竹地說:“你可以考慮三分鍾。”

三分鍾後,小憶把已經搗得慘不忍睹的冰淇淋往他麵前一推說:“你吃掉它,我就答應考慮。”

他二話沒說埋頭猛吃,吃完後用紙巾擦嘴,然後說:“你看,我真的不是那種很挑剔的男人,哈哈。”

他笑起來的樣子,有點像小憶比較喜歡的一個香港演員羅嘉良。不過小憶喜歡羅嘉良跟模樣是無關的,她隻是喜歡他在每部戲裏都挺疼女孩子的那種樣子,受了委屈也從來不說,遇到自己喜歡的人就一直傻到底。

不知道葉,是不是也會是這樣子的人?

“花癡。”藍知道後罵她說,“小心被別人騙財又騙色!”

“我沒錢,色呢也將就。”小憶說,“沒準賠本的是他哦。”

戀愛就是這麼突如其來的事情,從開始到慢慢進行,每一個細節都不可思議百轉千回。在葉小小的公寓裏,他抱著她,用下巴抵住她的長發說:“小憶,我等你等了這麼久,我們一輩子要在一起。”

小憶歪過頭去問他說:“一輩子有多長?”

“想多長就多長。”

“葉嗬,你到底有多愛我?”

“你這個愛問問題的小姑娘,”葉坐正了說,“你是文人,要麼我就給你講個童話吧。”

“好啊好啊。”小憶把頭放到他的膝蓋上。

葉就很認真地說起來:小兔子要上床睡覺了;它緊緊抓著大兔子的長耳朵,要大兔子好好地聽它說。

“猜猜我有多愛你?”小兔子問。

“噢!我大概猜不出來。”大兔子笑笑說。

“我愛你這麼多。”小兔子把手臂張開,開得不能再開。

大兔子有雙更長的手臂,它張開來一比,說:“可是,我愛你這麼多。”

小兔子動動右耳,想:嗯,這真的很多。

“我愛你,像我舉的這麼高,高得不能再高。”小兔子說,雙臂用力往上撐舉。

“我愛你,像我舉的這麼高,高得不能再高。”大兔子也說。

哦,小兔子想,真糟,他又比我高。

小兔子又有個好主意,它把腳頂在樹幹上倒立了起來。他說:“我愛你到我的腳趾頭這麼多。”

大兔子一把抓起小兔子的手,將它拋起來,飛得比它的頭還高,說:“我愛你到你的腳趾頭這麼多。”

小兔子大叫:“我愛你,一直到過了小路,在遠遠的河那邊。”

大兔子說:“我愛你,一直到過了小河,越過山的那一邊。”

小兔子想,那真的好遠。它揉揉紅紅的兩眼,開始困了,想不出來了;它抬頭看著樹叢後麵那一大片的黑夜,覺得再也沒有任何東西比天空更遠的了。

大兔子輕輕抱起頻頻打著嗬欠的小兔子,小兔子閉上了眼睛,在進ru夢鄉前,喃喃說:“我愛你,從這裏一直到月亮。”

“噢!那麼遠。”大兔子說,“真的非常遠,非常遠。”

大兔子輕輕將小兔子放到葉子鋪成的床上,低下頭來,親親它,祝它晚安。

然後,大兔子躺在小兔子的旁邊,小聲地微笑著說:“我愛你,從這裏一直到月亮,再……繞回來。”

葉講故事的時候,聲音慢慢的穩穩的,小憶的眼淚就這麼嘩裏嘩啦地流下來,嚇了葉一跳,葉抽了紙巾,笑著替她擦掉眼淚,明知故問:“怎麼會哭啊?”

“壞蛋,你到哪裏找來這故事?”

“網上看到。”葉老實地說,“努力記下來,講給你聽。”

“很長嗬。”小憶說,“換成我也不一定記得住哦。”

“討你歡心啊。”葉嘿嘿地笑著,把她摟緊一點說,“我就是大兔子,你就是小兔子,所以,我愛你一定比你愛我多。”

後來,這個故事變成了小憶的“睡前故事”。周末如果是在葉那裏留宿,葉準會拍拍她的臉說:“睡吧,我愛你,從這裏一直到月亮,再……繞回來。”

不過一年而已。

付出就已經變得如此的矜持。

小憶推開網吧的門走進去,網吧裏全都是人,好不容易等到一台機,小憶上線,在QQ上,對S說:“S,我巨失敗。”

“北京真熱啊。”S說,“你那裏呢?”

因為工作的原因,S總是掛在網上,他和小憶認識有很多年了,他是個最好的聽眾,無論小憶說什麼,他都有本事顧左右而言它,仿佛沒聽見。

“我感覺,我們就要分手了。”

“最近打算給我寫點什麼?”

“你到底在不在聽?”

“在。”

“是不是我對他已經沒有新鮮感?”

“小憶你是不是哭了?”S忽然問。

“現在沒哭,是哭過了。”

“你哭起來一定挺好看的,是吧?”

“不知道。我哭的時候從不照鏡子。”

“好的。我猜一定挺好看。我就喜歡看女孩子哭咧~”

“S,你好BT.”

“嗯。”

“我失敗,你BT.”

“嗯。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雙麼。”

和S胡扯一氣,心裏的鬱悶就下去了不少,S在網上放歌給她聽,是一個聽上去很孤單的男聲:“我受了重傷,離開隻是種療方,放手逃離傷心的海岸。遺憾的是沒找到麻木的藥方。多留一分鍾,就多痛一分鍾,我該學會如何遺忘……”

小憶氣哼哼地說:“S你不安好心,你雪上加霜。”

“加的是大寶SOD蜜。用了都說好。”

小憶就眼裏含著淚,哈哈地笑起來。

S說:“對了,你上篇稿子被我們老總斃了,文字沒問題,他說寫得太頹廢。”

“你告訴他我失戀。”

“失戀萬歲萬歲萬萬歲。”

“我好像也沒有寫字的能力了。”

“正好,歇歇。”

“歇了會沒錢用。”

“我給。”S說。

“S,其實我隻是希望有個人疼我,像他以前那樣。我是個需要很多愛的人。”

“疼你。”S說。

“S是個好人。”小憶把眼角的淚擦掉說,“我以後寫了好稿子,還是給你。”

“俗了不是?”S說,“弄得我好像賣身求稿一樣!”

“哈哈哈。”隻有S可以讓小憶情不自禁地笑。

“這就對了。”S說,“快樂就好。”

小憶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頰。這是初夏的午後,也許他真的在忙,也許他正陪在別的女人身旁,也許自己真的不該那麼在意。

S的頭像暗了下去。小憶也將自己的暗下去,寫小說。約摸過了一小時,S忽然問:“想不想出去玩?”

“到哪裏?”

“去武漢看櫻花,聽說開得極美。”

“都有哪些人?”

S想了一下後說:“目前就約了你。”

“我想想。”小憶說。

“好的。”S說,“不過提醒你,櫻花開的時間不會太長。”

小憶沒再回話,這突然的邀約讓她有種奇怪的衝動,那就是答應S,她覺得自己迫切地需要出去走走,就像S放的那首歌裏唱到的:我受了重傷,離開隻是種療方。

“好的。”小憶說,“下周末,我們武漢見。”

S發過來一個微笑的表情。

QQ裏最普通的表情。

那天回到學校,藍就遞過來一封快件說:“小憶,你的快遞,你剛走就到了。”

小憶接過來,發現落款竟然是葉。薄薄的,應該隻是一封信而已。

同在一個城市,寄什麼快遞?

藍打趣說:“喲,愛情專遞?”

小憶卻遲疑著不敢撕開,某種不祥的預感,讓心呼啦啦地往下掉。

“開呀。”藍催促。

小憶打開來,發現快件裏果然是一封短信,還有一把大門的鑰匙。

葉在信上說:“小憶:我要出公差,到北京學習一個月。鑰匙留給你,方便你用電腦,順便替我喂一下小寵。還有,自己照顧好自己。”

我要出公差,一個月。

如此的輕描淡寫。

小憶看著信,悲從中來,終於忍不住,趴在桌上泣不成聲。

她不明白,葉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在這些得不到肯定被無限期冷落的日子,她連一分鍾都不能再忍受。

“沒事啦。”藍把信抓過去看了兩眼,拍拍她的肩安慰她說,“男人都是這麼粗枝大葉的麼,一個月,一晃就過去了,到時候小別勝新婚,隻怕甜蜜得你都受不了。”

“要是倦了,幹幹脆脆就斷掉,為什麼要這樣糾纏?!”小憶流著淚賭氣地說。

“我又不是葉,你對著我發火撒嬌也沒用!”藍笑起來,“不哭了,小憶,走,我帶你去看DUCK彩排,那個主唱,不要太酷哦。”

DUCK是校內一支挺有名氣的樂隊,小憶見過那個主唱,有著非同一般的幹淨而純粹的嗓音,比小憶她們要高一級,他叫劉唱,取這樣一個名字,仿佛天生就是為了唱歌而存在。

劉唱挺帥,係裏的很多女生,都是他的追隨者。

“我決定要追求劉唱。”在去聽歌的路上,藍對小憶宣布。

小憶嚇一跳:“他有女朋友的。”

劉唱的女朋友是外係的,挺牛的一個女生,是DUCK的貝斯手,聽說,她是全校最會講粗口的女生。還聽說,劉唱挺怕她的。

“公平競爭嘛。”藍說,“所以呢,你呆會兒要替我鼓勁加油煽風點火,對我極盡誇獎之能事,記住沒?”

“別別別,我怕我做不來。”小憶連忙推托,“我現在什麼心情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