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最後的時間（7）
第二日清早起，我便知道空桑哥哥說的是誰了。
“福伯！”我有點淚汪汪。
“小姐。”福伯低頭又抬頭，不舍激動又糾結，一雙老眼難得紅紅。不過，我想，更多可能是被風沙吹的。今日的風沙似乎大了。
我與福伯的見麵是在一樓靠窗的位子，靠窗位置總是被我占的。
福伯看了我許久，最後終歸為一句：“老奴未照顧好小姐。”
我連忙說沒事沒事，那都是壞人的錯，誰也沒想那時會出這樣的意外，都怪那些冒充及劫持福伯的人。說到這裏的時候，我有點激動，想到那天晚上的事，心還隱隱有點不安，這嗓門便大了些。我察覺有人隱隱有不滿的趨勢。
哦了，正是那遼國六王子。他與陸江城同桌而食，見我瞟過去，不客氣地向我看來。我本能便收回視線，完了覺得自己真是越來越膽小了，我心虛個什麼勁兒啊！
之後，福伯被我拉下座一同用早點。
其實真沒什麼好吃的，清湯水加粗糙饅頭，連稀粥都沒有。是啊，這麼個往來不通的地方，哪兒去買大米呢！
所幸我有小布包，我從小布包裏掏出三塊點心，一人一塊剛剛好。福伯卻是不吃，硬將他那塊堆進我碗裏。我去看空桑哥哥，空桑哥哥那塊正是我最愛的綠茶餅，他咬了一口，說味道不錯，再咬一口，又咬一口，直到那綠茶餅隻剩下一小口。接著，他就將那一小口塞進我嘴裏。我嘴巴滿滿說不出話，隻怒視他。他已不再看我，與福伯一言一語聊了起來。
我咬咬，又咬咬，將那綠茶餅吞下了肚，不過說真的，味道真是好。
冷不防空桑哥哥突地伸手，在我嘴角一揩。我一驚，他若無其事收手。哦，嘴角不小心沾了碎屑。
我能說這叫情趣嗎？
空桑哥哥斷斷續續與福伯說話，福伯淡淡應承，表現出了極好的大家風範，我都不知原來福伯這般處變不驚應對自如呢？直到……
“什麼？你說已與小姐成婚？”
唰——幾十雙眼睛全看過來。
空桑哥哥視線一掃，那些注目禮才又收了回去，“福伯是阿嫵的長輩，成親時候自然該請您在場。隻是，當日情況特殊。待回了臨冬城，還請福伯來幫我與阿嫵主婚。”
福伯起先有點懵，而後有點生氣，最後直說“罷了罷了”，一頓早點吃得戰戰兢兢。
填飽了肚子自然是該幹正經事了。
那麼，正經事又是什麼呢？
“福伯，你說卡刹族人曾在這裏居住？”摸著頹敗的城牆與磚瓦，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福伯也與我做著同樣的動作，隻不過，當他摸那每一塊磚頭，每一片瓦礫時，心情必然是大不同的，這裏，承載著他的記憶與或美好或悲傷的回憶，他曾經在這裏生活過，如果福伯沒有認錯地方的話。當然，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為什麼會變化這麼大？”福伯雖沒說過卡刹族人曾住在沙漠之城裏，可聽他的口吻，他們居住的地方該是美好與富饒的，起碼不是這般頹廢淒清。
“這就是沙漠，一場風沙便能毀了整座城。”說話的是六王子，他不知何時也走到了城門口。這城門口我們昨日便曾路經，空桑哥哥還拉了我的手一同攀上。如今的感受，又是大不相同了。
“卡刹族曾得神的庇佑，保族人永世興旺。”福伯的聲音低低沉沉，他似陷在了往昔的緬懷中，“我自出生起便有一個使命，這是我們家族曆代傳承永不毀減的。”說到這裏，他看了我一眼，“這使命便是保護小姐。保護族長家的小小姐是我此生職責所在。”
這個小小姐是指娘吧？
“小小姐自出生起便承載了族人全部的希望，因她身上有了神的圖騰，這是曆代卡刹族聖女唯一的標識。我也在小小姐三歲那年被選送到她的身邊。小小姐非常美麗且聰慧，她心地善良，待所有人都一視同仁。沒有人不認為她是神的化身，因她是那般充滿了愛與慈悲……”
“芭芭拉吉？”我突然想到了這個詞。
福伯點頭，繼續娓娓訴說。
這段故事是福伯未曾同我講述的，是他埋藏在深處的記憶吧。我不明白福伯為什麼要講述這些，但是，四周很安靜，所有人都靜靜屏息聽他訴說，訴說那不算古老，卻已被時光與風沙掩埋了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