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風波起（6）
一整個白天，我都在聶榮的營帳內度過。雖沒人打擾，可我一點也不敢睡著。我已經不是第一次待營帳了，可這與早先的經驗完全不同。如果這是屬於空桑哥哥的地方，我想，我一定會不管不顧睡到天昏地暗，可惜不是……
天黑下來的時候，我已經頭暈眼花，因缺乏睡眠，腦子沉重地像是灌了鉛。但是睡不著，明明已經很累了，卻怎麼也睡不著。
我在等聶榮的消息。他說，今晚或許是一個機會。
有人給我送晚飯。他沒有進來，隻隔著門簾叫喚了一聲，聲音柔柔的，不像個男人。腦子暈乎乎，這個聲音好熟悉，我似乎在哪兒聽過……
沙漠裏總是多風，我看向門口的同時，一陣風過，恰恰吹起那門簾半角，我便看清了立在門邊送飯那人的臉。
“王茜茜？”
後來想想，我那一聲脫口而出的呼聲確實是沒過腦子的。聶榮囑咐我別出去，我也知道該低調低調再低調，可有時候，行動往往快過腦子。
那人果真是王茜茜。
我一下清醒了，王茜茜一副軍人打扮，白嫩的臉也有些曬黑，但眼裏的神采是擋不住的，一身利落的軍裝襯得她整個人很有幾分英氣。我怎麼也想不到會在這裏遇見王茜茜，她不是走了嗎？
王茜茜比我鎮定，“嗯，是走了，又回來了。”
“可是……為什麼？”
王茜茜笑得無奈：“走？我也想走啊，可是小五，你說，我一個弱女子，又有過這樣的經曆，我能走去哪裏？倒不如待在原來的地方，這麼多年，我也習慣了。”王茜茜確實很不一樣了，隔著桌子，她坐在我對麵，我再也看不見當初她眼裏那悲傷的東西，又悲傷，又怨恨。
“那你現在？”
“我現在是廚娘。”
“哦。咦，可是軍營中不是不能有女人的嗎？”
這本是再平常不過的一句問話，王茜茜卻莫名臉紅了，頭也低了下去，她說：“我遇上了一個好人。”
“男人？”
她的臉更紅了，卻仍是點了點頭。
“那恭喜你了，”我很開心兒時玩伴可以最終找到自己的歸宿，“他對你好不好？”
王茜茜捋了發巾上垂下的一縷頭發，她看了我一眼，臉色有些小蒼白，“你誤會了，他隻是我的恩公。”
“還沒成？”突地，我腦子一轉，一個想法迸了出來，“你的恩公該不是聶榮吧？”
王茜茜眼裏臉上的訝然掩飾不住，隨即，她掩了眼，“你放心，恩公對我沒什麼……”
我一聽這語氣不對，忙道：“我有相公了，我這次就是來找他的。”
王茜茜呀了一聲，她雖努力裝作若無其事，但一張臉卻愈發紅了，“不知誰這麼有福氣……可以娶到你。”
唔……這樣誇我的話我倒是少聽到，我想了想，道：“可我現在與相公失散了，我想見到他，茜茜，你可不可以幫幫我？”
聶榮進得帳來，見桌上那幾樣原封不動飯菜，忙道：“荊姑娘，可是飯菜不合胃口？我馬上讓人重做……”
“不是，”我幽幽看他，“我吃飯一向是有人陪著的，對麵沒個人坐著我就覺得好詭異好吃不下飯。”
我垂頭：“這個習慣是不是很奇怪？”
聶榮咳了一聲，過來我對麵坐下，“這樣……可以嗎？”
我點頭，給他乘了一碗飯，“你也還沒吃吧，一起吃一點。”
他就瞪著那碗飯發呆。
“不願意陪我吃？”
“不是！”他的嗓門有點大，我想，他骨子裏那文弱書生意氣恐怕早已被這戰場磨滅了吧。他本可以過更安然生活的……哎，也不知我當初那無心一說……是對是錯。
我有一種錯覺，聶榮端著那碗飯，好像在看珍寶。
“飯沒熟？”我探了腦袋去看。
他立馬扒飯了，動作凶猛。唔……一張黑黑麵皮上隱隱有紅色浮現。
我坐好，眼觀鼻鼻觀心，喝湯。
“啪嗒”一聲，木碗落到地上。同一瞬間，聶榮整個人也趴到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