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便宜？小麗，你是在哪家醫院做的手術？”女聲繼續一驚一乍。
周雨晴覺得孩子在肚子裏一陣猛踹，痛得她直哼哼。趙正義一邊催促司機快點兒開，一邊安撫周雨晴：“嫂子，你可不能把我侄子生在出租車上，一定要挺住啊，馬上就到醫院了……”
可那兩部熱線卻一直繁忙，連廣告時間也插不進去。“無痛人流，女人放心，男人省心！”兩個女人憋著勁兒齊力呐喊。
周雨晴死死拽著正義的胳膊，痛得一邊罵趙正大一邊抹著眼淚。
戴著耳麥的趙正大雖然隻是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話筒前，可他的神經卻一直處在亢奮之中。職業的要求讓每一個電台主持人似乎都是這樣，隻要一坐進直播間，就必須要變成人來瘋。“廣告過後，歡迎各位繼續收聽FM109.9情感談話節目《正在說》，我是主持人正大，我們的情感熱線是88368866。訴你想訴的苦悶事，說你想說的難心事，這裏沒有隱私，這裏隻有傾聽……《正在說》讓你說出來，《正在說》讓你走出去。今天是周末，廣告過後，下個板塊的節目我們輕鬆一點兒，共同進行智力闖關。”趙正大提高了聲音。主持情感節目，趙正大還能深沉一些，可接下來的智力闖關，趙正大就要把情緒調動起來了，用接檔《正在說》的下一時段《性愛夜話》的主持人老宋的話說，得先把自己整出高潮來。今晚，節目組給趙正大提供的考題讓他覺得多少還有些文化含量：要獲得成功，必須付出代價，請聽眾用一句詩詞來概括這個觀點。
最先打進電話的男聽眾小心翼翼地試探：“失敗乃成功之母？”
“有一點兒靠近的意思了，再想想……做成一件事，必須要有一定的犧牲……”趙正大耐心地啟發。男聽眾張口就來：“欲練神功，必先自宮！”
“啊？這犧牲……太大了吧……”趙正大笑出了聲。
坐在導播台上的導播小麥，更是捂著嘴樂得直不起腰來了。
出租車上，周雨晴聽到男聽眾的回答，也笑起來，還沒笑完，半道又憋了回去，雙手趕緊捧著肚子，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忍著痛問正義：“今天是周末？”
正義點頭：“我哥的節目在闖關哪，他們都是周末才闖。”
“我不是說這個……今天晚上彩票開獎，我還沒買呢！”
正果埋怨嫂子，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買彩票。
“不行，我早算計好了，孩子出生這一天，就算天塌下來，我也得買一張……離咱們家不遠，超市旁邊就有。”周雨晴拍著司機的座位，“師傅，你掉頭，掉頭回去！”
正義和正果都試圖說服周雨晴收了那個心思，可爭執了半天，還是沒拗過她，正義讓正果打車回去買彩票，他把周雨晴送到醫院。周雨晴忍著疼痛，在一張紙片上寫下一組數字，正果剛要去拿紙片，周雨晴說還差一個號。
“隨便寫一個吧，這都什麼樣了，還瞎耽誤工夫。”趙正義從嫂子手中奪過紙筆，在上麵添了個數字，遞給正果：“快去吧。”
“嫂子，你忍著點兒啊……”正果下了車，不忘叮囑嫂子。
汽車上路，周雨晴的疼痛像是減輕了不少。收音機裏，趙正大還在帶著聽眾繼續闖關：“第二關還是道古詩題。”
這回上來的是位東北口音很重的女人：“主持人，能不能換個別的，記歌詞什麼的，這個我比較拿手！”
趙正大語氣冷漠：“對不起，我覺得記歌詞是件挺無聊的事，有那工夫，記點兒古詩詞受益無窮。你如果不願闖這一關，可以放棄。”
女聽眾急了：“別別別呀，好不容易打進來的，我蒙一下吧。”
“這是唐朝詩人王昌齡所做的一首詩，上句是‘洛陽親友如相問’。”趙正大的語氣裏透著敷衍。
聽眾遲疑地重複著：“洛陽親友、洛陽親友，那他是在洛陽有親戚吧……洛陽離沈陽有多遠？”
“遠去了！”趙正大沒好氣地嚷了一句。
“那麻煩你啟發啟發我，給點兒提示……”女聽眾嬉皮笑臉。
趙正大強擠出一點兒耐心：“這是首七言絕句，前麵兩句是：‘寒雨連江夜人吳，平明送客楚山孤。’第三句是‘洛陽親友如相問’，現在問你的是最後一句……”
“這一句……還真是挺耳熟的……我想想啊……”
“給你五秒鍾倒計時。五、四、三、二一，這位聽眾，非常抱歉——”
“哎哎，我想起來了！”女聽眾著急地搶話。
“那好，你說吧。”
“‘洛陽親友如相問’，下句是——明天我就到你家！”女聽眾肯定地說道。
趙正大一下被噎住了。
出租車停在醫院門口，趙正義扶著周雨晴下車，周雨晴雙手抱著大肚子，痛得嘴裏直哼哼。人雖然都這樣了，還沒忘記彩票的事：“正義，你說，正果……正果現在該買上了吧？”
正義連連點頭：“買上了，指定買上了，你就等著中大獎吧。今天咱就來個雙喜臨門！”
趙正義陪著嫂子來到婦產醫院檢查室。醫生安排周雨晴躺到床上，開始忙碌起來。一陣疼痛襲來，周雨晴扭動著身子，痛苦地呻吟：“正大呀正大……趙正大，你個混蛋，你死哪兒去了，痛死我了……”
“別亂動！”大夫雙眼緊盯著儀器，不滿地嗬斥。
“我不生了，不生了……”周雨晴疼得抹眼淚。
“現在才知道覺悟，舒服的時候什麼都忘啦？”醫生沒好氣地說。
一通檢查之後，醫生讓護士直接把周雨晴推到手術室。周雨晴剛從檢查室出來，趙正義就迎上來。周雨晴看看還不見趙正大的身影，就知道還沒聯係上丈夫，忍不住委屈地抹起眼淚。老話說，女人生孩子，一條腿搭在棺材板上。雖說現在醫療技術發達，這句老話有些不合時宜，但周雨晴一想起大夫拿著明晃晃的手術刀，要在自己的肚子上劐一個大口子，她就哆嗦。現在她多麼希望趙正大能在自己身邊，給自己加油打氣，哪怕一句話不說，隻是遞上一個鼓勵的眼神，或者握握自己的手，心裏也能踏實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