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囚(1)(一)(2 / 2)

正如一場——

相思。

長相思,摧心肝。

南無情、公孫飄劍、子瀟湘一時間胸口如遭雷擊,眼見他的手分明離自己尚有一尺,卻像有五爪生生地掏進心坎裏去,抓住那顆活潑亂跳的心。說不出的難受欲嘔,三人手上勁力頓消,痛苦地憋出淚水,直想跪下捂住胸口大聲叫喚。

阿離眼中不忍。無奈掌法出手便有了生命,奪人意誌,毀人心神,非等到壓倒性決勝的一刻,方能收手。如今這三人不再是淹沒巨鯨的海水,隻是被吞沒的小魚,生死掌控在他手上。

然而,仙靈子仍不出手。阿離頗有點意外。他心神稍微動念,南無情的冷寒簫已泠泠吹起。絡緯秋啼金井闌,微霜淒淒簟色寒。阿離愕然發覺,他吹奏的正是自己掌法中的精義。

南無情神情痛楚,集中了全副氣力來吹奏的他必須抵住阿離的攻擊,才能保護公孫飄劍和子瀟湘。每吹一音,他用於自身抵抗的內力便弱一分,心口也就越發疼痛。但唯有這疼痛,可以使他吹出“滅魔音”,幹擾阿離的掌法,讓兩個兄弟的痛苦稍減。

公孫飄劍悶哼一聲,手上一抓,橫過一隻竹笛,居然順應著南無情的曲調跟著吹了起來。南無情瞥他一眼,公孫飄劍的眼神似乎在說:“絕不輸給你。”子瀟湘扶住兩腿,艱難地抬起頭來,不服輸地盯著阿離,慢慢地抽出長鞭。

簫聲撩人,笛音清心。兩人一攻一守,極力又將包圍縮小。

阿離歎息。

他尊重這三人,因其如此,更被逼出了絕招。

相思是什麼?一聲歎息,了無痕跡。心上人無論近在咫尺遠在天涯,都恨不得將心兒揉碎,和在她心頭。

這一掌回腸蕩氣,直入髒腑,“啪”、“啪”、“啪”拍向三人。南無情、公孫飄劍、子瀟湘渾然不覺,不僅來勢太快,也看不出那穿透力直擊體內。眼見掌力離三人還有半尺,阿離手上一涼。

他知道,仙靈子終於出手了。

仙靈子雙掌翩然如舞,十指所向,似乎有千萬根絲線纏繞,阿離正是那被係住的木偶。

網。

海水阻不住遨遊的魚,但網可以。仙靈子織就的這張網,寸寸結,處處絲,越收越緊。甚至集合了南無情三人發出的氣勁,借力打力,稠密的絲網夾帶著千鈞重力,朝阿離撲叱而去。

網是柔的,勁力化之弗去,阿離一掌落空。

此時舊力已過,新力未發,那一隙間微弱的一絲停頓,被仙靈子看破。

一指戳在阿離掌力的空處!

阿離如被點穴,登即住手。他不是不能再打下去,但輸了一著,再鬥下去,氣勢已弱。此刻是他的“水窮處”,他安然接受敗局。

仙靈子像是知道他不會再動手,凝視他道:“等小徒歸來,再決定閣下的去向如何?”

阿離等待坐看雲起的那刻。和四人纏鬥未必會輸,但坐等情勢變化,等有把握時再高飛遠走,更不傷和氣。看來一時半會走不掉了,他苦笑道:“不知江兄弟,此刻一切可好?”

他想出穀,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靈山那瞬息萬變的局勢。阿離沒料到的是,江留醉正一步步陷入有生以來最大的危機,那扯不開、剪不斷的宿命糾纏,如蠶絲緊緊纏繞,一隻無形的繭已然織就。

深深的溶洞中,胭脂俯視熟睡的江留醉,像欣賞一盤珍饈佳肴,可由她任意蒸煮烹調。天就要亮了呢,他還是沒有醒,看來藥的分量是重了些。

把燈芯撥亮,再亮一點,洞裏始終是那樣暗,然而明亮的日子快要來了,一切如她所想。是時候喚醒他,她期待已久的時刻就要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