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更冷,似被冰封成石。
酈遜之見他以寒克寒,以快製快,又有暇應付他人,好勝心頓起。他不愧為暗器名家之徒,楚少少正待阻住那些黑芒,忽然發覺流星趕月般地竄出幾顆圓石,輕輕一撞,黑芒經不住那力道,七零八落地掉下。
楚少少心中一動,那些圓石難道就是聞名天下的“其樂石”?當年梅湘靈的“其樂石”因從未失手而名列“暗器百家”第二,名震江湖。他朝地上仔細看去,圓石晶瑩透亮,折出陽光萬縷,卻看不出什麼奇妙處。比起蘇州呂家各種古怪暗器,梅湘靈的其樂石從未言敗,恐怕是因他武功高妙,而非暗器本身之故。
他這樣想著,那一邊刀勢暴漲數尺,滔滔大浪般打向酈遜之。這黑衣人出手至今,刀法換過數種,各不相同,似乎所學極雜,又似乎不想露出真正師承。
兩人一來一去,讓左鷹看得心驚膽戰,吆喝手下將黑衣人的退路封住。那女子與楚少少一處,皆退到眾護衛的身後。黑衣人見狀露出退意,刀勢雖猛,後勁已失。
酈遜之知他心意,喝道:“放下兵器,保你無事。”
那人冷笑數聲,回敬道:“你也配叫老子留下?”如鷹隼展翅,忽喇喇疾退丈餘,迎麵的護衛紛紛舉刀,那人一掠而起,踩上幾人的肩頭,轉眼到了王府護院牆上。
酈遜之飛身跟上,那人張手一扔,刀竟脫手而出,逝若驚鴻,不可挽留。刀勢甚大甚急,酈遜之隻得將玉尺平平貼上,對著刀背用力一敲。得此一緩,黑衣人逃出五六丈開外,跳上街旁院牆,沒入高牆之後。
左鷹鬆了口氣,派了幾個手下去追趕,又招呼酈遜之等人。那女子整理好衣衫,向三人福了幾福,謝他們相救。酈遜之見她舉止從容合度,好感更甚。楚少少從地上撿回發簪插好,整好衣冠,自報三人的家門,對她問長問短。
那女子柔聲報出來曆,自稱是“靈山胭脂”。酈遜之聞言,笑容便停住,“你是靈山人?”胭脂淺笑應了。酈遜之問:“可認得靈山三魂?”胭脂收了笑容望定他,愁愁地道:“家兄靈山斷魂。”三人皆驚訝地“啊”了一聲。
浙江雁蕩本無靈山,隻有一條靈江、一座靈峰。在群山深處,卻因出了一位名揚四海的靈山大師,使他所居之處有了靈山之稱。更因他收了三個青出於藍的弟子:失魂、斷魂和歸魂,而讓“靈山”一名更為響亮。靈山大師仙逝後,靈山三魂皆神出鬼沒,見首不見尾,江湖人提到他們的名字無不又敬又畏。
那一邊楚少少聽了她的來曆,熱情僵成了屋簷上掛的冰棱。左鷹對武林人物所知不詳,卻知自家機關重重的府第出自斷魂手筆,不願多惹事。兩人忽有要事在身,拉著酈遜之說了些客氣話,帶了護衛躲進左王府。
酈遜之心中疑慮密布,胭脂來頭並不簡單,居然有人敢當街追殺,實在奇怪之至。但他心裏更多欣然,斷魂與失銀案頗有牽連,此時能遇上他的妹妹,說不定就要柳暗花明。於是溫言安慰了她一陣,漫不經心地問及黑衣人的身份。
胭脂重重地歎氣,臉上愁如相思停駐,曼聲道:“我不知道他是誰,可是,這件事似乎和家兄有關……唉。”
她隨口提及近日京城裏接連發生的幾樁大案,酈遜之都不曾聽說。原來這些日子以來不僅柳家莊出了事,還有十數家商號被劫,三座莊園被焚,武林中的幾家小門派慘遭滅門,甚至連工部員外郎和禦史家裏被洗劫一空。酈遜之越聽越奇,既奇她所知甚多,更奇京城裏鬧得如此厲害,自己竟一無所知。
他暗暗驚出冷汗,是否對眼前的失銀案過分關注,忘了看向更寬更廣的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