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氣(2)(一)(2 / 2)

——恐怖如今無用,不如放下,該生便生,該死便死,生死由命,富貴在天,立地成佛,重新做人。

念經歸念經,說放下生死恐怖,他腦子裏全是刀光劍影,做不到四大皆空。何況皮肉正受苦,如何能入定。剛想到涅槃,心裏泛起淒苦,不覺記起金無憂,更添慘然。生死就是這麼回事,容不得回頭,容不得錯,一旦陷進去了,就再無後退的機會。

濃濃的夜色中隱藏著無限殺機,江留醉看不見敵人,卻覺無處不可疑,黑暗裏隨處能竄出鬼魅向他襲擊。此時他的手指一動,他沒有覺察,緊接著一隻腳也蹬了出去,全身舒泰,暖洋洋猶如喝了壇好酒,一點兒也不麻了。

江留醉這才清醒過來,嚐試起身竟好端端地站了起來,麻藥的藥力全然無蹤。原來剛才那暗器並非毒藥,他又驚又喜,朗聲喊了幾聲,“多謝閣下仗義相救,敢問閣下大名?”無人回應。他提步走了幾條街,想到剛才種種生死念頭,恍如一夢。

時辰不早,江留醉猶豫了一下便不再找,往康和王府趕去。過了兩條巷子已迷了路,左右看看都是一般模樣,記不起王府該往何處走。他邊走邊找,輕快的步伐忽然化成遠去的飛鳥,每一步都添了謹慎與敏感。

他感到有人跟著。

“嗚”的一聲響,什麼東西叫了一叫,倏地沒了動靜。時近戌時,在夏日並不算夜,可冬日天寒地凍黑得早,此時已無多少人在外。巷子似乎睡熟了,鮮有人聲。臨街高懸的衣物,被風吹得悠悠晃晃,黑洞洞的影子如鬼影在飄。

冷風夾著一股苦腥味撲麵而來,江留醉縮了縮脖子,覺得鼻間發涼。他的足音原本清脆回蕩在小巷內外,此時啞然遲緩,最後完全停下。風淡淡地呼喚掠過,挑起他的衣角,牽動他的眼神。他警覺地尋找著風的來處,不安的來處。

“是誰?”江留醉安然地喊了一句,語音並不高,於靜曠之中顯出幾分突兀。沒有回答。風依然自顧自地賣弄風姿,天越發暗不見人。他直覺不該是救他的人,否則何須這般詭異,冷笑了一聲壯膽,提步快速穿過巷子。

眼看就到巷口,風突然尖嘯一聲,從背後襲來。

來者不善。他整個人被風一吹便起,渾若無骨似地浮出巷的高處,在巷口的屋簷上用腳點了一下,翻身時回敬了敵人三枚長針。針沒入黑暗之海,無聲無息間,一個黑影鬼魅般突現在江留醉身後。

黑影出掌。江留醉感到不對,即將落地前在半空奇妙地將身一折,整個動作韻致天成,躲了開去。不意那手掌仿佛知道他的路數,竟拉伸了尺餘之長,朝他背心狠狠地拍去。

“嘣”!江留醉被大力一推,踉蹌了兩步勉強站穩。胸口一陣惡心,忍了又忍,調好氣息,眼前那個黑影繼續欺身過來。對方像一塊巨大的天幕當頭壓下,漆黑裏隻覺他氣勢極為驚人,卻看不見如何出手。

江留醉不再求速勝脫身,手中雙劍來回拆擋,織就一張密不透風的防身之網。空中傳來對方一記輕笑,殺氣隨之減了兩分。江留醉不明緣故,但手中的劍法更加變化多端,似刀似槍、似棍似錘、似鎖似鞭,騰挪淩越無不隨心所欲。奇怪的是,對方似是知道他攻防進退的想法,如先生調教弟子輕易劃開劍招,又牽引他的劍往下一招使去。

江留醉心頭慌慌地想,這家夥是人是鬼,竟知道我的心意!不覺有了懼意,腳下自然地走出“疊影幻步”來。隻見方寸之地忽然多出數個人影,江留醉猶如化身為七,圍住那個黑影。對方委實厲害,猶勝那黃衫女子,他生怕若不小心應付,又如剛才遭人控製,手上便全力施為,舞出“無始無明”劍法。

空無所有,如同命根,劍跡無處可尋,劍意恍若一夢。

對方看了一招,淡然一笑,夜空中仿佛傳來他的語聲:“仍是有為法,不能成正果。”這一句話江留醉聽得真切,心頭如被雷電擊中。這個人竟將他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