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蘇落(下)
靜殊走後,我按照她的交代,將素白帕子放於水中,那墨黑色的字跡緩緩的浮於帕子上。我一個字一個字的看了過去,方知當日是怎樣的情景。
姚老狐狸利用鄞城的動亂將我囚於姚府內,讓我與外界完全斷絕聯係,隻是為了奪取鄭記洋行。誌恒在信中交代,姚老狐狸是拿著當年父親和遲伯父叛賣軍火的證據去威脅父親交出鄭記洋行。當那些鐵錚錚的事實放於父親的眼前時,父親已是百口莫辯;他別無他法,隻能忍痛割愛,讓出鄭記洋行來保全自己。
雖然姚老狐狸向來對鄭記洋行虎視眈眈,但我卻從未料到他還有這樣的招數。我痛恨我自己,怎會如此大意去相信姚禦風,相信他會拚了命去保護我,保護鄭記洋行。我錯了,因為我連父親最重要的鄭記都保護不了。
知道父親與遲伯父叛賣軍火的事,除了梁叔和奕軒,便是姚禦風。以梁叔和父親多年的交情斷然不會與姚老狐狸相互勾搭來陷害父親;而奕軒,他為了我連深仇大恨都可以放下,他若是想報複,隻會拿著刀槍去拚命,決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所以姚禦風的嫌疑是最大的。
我想著先前的種種場麵,雙腳軟軟的,隻需一踩空,整個人便會摔了下去。我扶著紫檀木椅的手柄,坐落於上。我的心異常的沉重,不停的往下沉,像是跌入無底深淵一般,冷冷的絕望了。我開始問著自己,問著那個迷糊的自己:你還相信姚禦風嗎?你還愛姚禦風嗎?
我緊緊的抓住紫檀木椅的手柄,紫檀木上的油漆已被我那銳利的指甲抓花了,我看著手柄上那亂七八糟的痕跡,又看了看那血淋淋的手指。血滴不停我往下掉落,一滴兩滴,掉落在我那淺藍色的長襖上,開出一朵朵豔麗的小花。
我的心很痛很痛。原來,我是多麼的愚蠢,姚禦風怎麼可能會愛我,他隻不過是虛情假意罷了,他聯手他父親奪了鄭記。姚禦風,我恨你!
我將那條素白帕子從水中撈出,攤在我麵前,雙眼直直的看著帕子上的字跡久久不能移開。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等到黃昏時分,麵前那條素白帕子也幹了,上麵再無任何墨跡。隻是墨跡褪去,我心頭的恨意卻未能跟之而去。
我拿出火柴,輕輕一劃,隻見那幽藍的火焰之光輕輕搖曳著。我將手中的火柴輕輕地拋於那絲帕上。絲帕子慢慢的燒開,火慢慢的蔓延著。我凝視著火焰,直至腳下的地毯子也開始冒出煙霧,我才伸出手,去觸摸那火焰,剛開始暖暖的,可是我的心卻是冷冷的。當火越來越大時,我的手便是越來越痛了,我就是要記住此刻的痛,記住此刻的教訓。
我不會尋死的,我要奪回鄭記,這樣才對得起死去的母親。燒焦的味道越來越濃,我開始呐喊著,求救著,終於驚動了外頭的人,在火還沒蔓延到床榻時,火已被澆滅了。隻是我的手已經被燒得不成樣了,我看著那隻被燒傷的手,竟感覺不到痛,因為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什麼比得上我的心痛了。
數日未謀麵的姚禦風得知我受傷的消息,急急忙忙的從外頭趕了回來。他踏進玉閣之時,大夫已被我包紮好了。我舉起那纏著白色紗布的手,笑了笑,對著姚禦風說道:“這隻手再也不能潔白如藕了,大夫說會留下疤痕。”
我說得異常的輕巧,隻是此時此刻的姚禦風,他還會緊張嗎?不,他何曾緊張過?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一切都隻不過是為了取信於我。
大夫見姚禦風前來,連忙說道:“大少奶奶的手是深度燒傷,老夫會盡力為大少奶奶醫治的。這些天,切勿碰水,不能吃辛辣的東西,記得按時吃藥。如果發癢,就那些冰塊敷一敷吧。”
大夫交代完畢便走了出來,一旁的丫鬟家丁也跟著退了出去。姚禦風坐於床沿邊,他滿臉胡須,狼狽不已。
“怎麼這麼不小心?”他緊蹙的眉頭問道。
我看著他一臉驚張的樣子,嗤笑一聲,揚起那沒被燒傷的手,狠狠的刮了下去,“姚禦風,你還要裝到什麼時候?”
姚禦風悲痛欲絕的看著我,忽然將目光落於我那受了傷的手上,痛惜的說道:“小傾,你何苦作踐自己。如果你想興師問罪,直接來找我便是了。”
“嗬嗬!找你?你說我該怎麼去找你?我踏得出這個牢籠嗎?我若不這樣作踐自己?又怎能見著你。”我大笑了一聲。沒錯,我燒傷自己隻是為了見到姚禦風,現在的我就如斷翼的鳥兒,怎麼可能飛出這座金碧輝煌的姚府呢?我若不燒傷自己?姚禦風怎會前來。我張開冰冷的眸眼看著姚禦風,怒罵道:“姚禦風,你無恥,我蘇暮傾算是瞎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