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寨
峻峭的河岸上,星羅棋布的村寨綴滿了海拔千米的山坡。山脊懸空的巨石,古碉和煨桑塔矗立,那是生殖崇拜的象征。整座村寨都處在它的威儀之下。觸摸著它粗糙的肌膚,仿佛觸摸一個久遠的符號。神靈已經在雪山上生活了幾十個世紀,一個民族原始的思維構架倚山而立,暗示著時間的悠遠。它們是生命和美麗的保佑者,這是一種執著的堅守,守望靈魂永恒的驛站。
村寨的女人,花頭帕,紅長裙,古韻悠然,優雅端莊,一如從遠古款款而來。風中飄動的鮮豔裙擺,如同對麵綿延的山勢此起彼伏。曆史的流風遺韻與現實千嬌百媚交織成迷幻的夢境。埋藏得太久的河穀,揭開羞澀的麵紗,以嬌豔的盛妝,捧出撩人的風情,給世界一個驚豔的姿勢。寨子的煙囪嫋嫋炊煙升起,寺廟蘇醒的法號低沉而悠遠,不知名的花萬紫千紅爛漫綻放,傾聽背水女孩胸前清脆的鈴鐺。
深深的河穀,從昨日禁錮的古堡吹奏出世外的天音。山腳下翻騰的河水,無聲地咆哮,看上去平靜異常,流淌在太陽、月亮、白雲、雪山、土地、青稞、勞作、酒碗以及睡夢中,隻有仔細諦聽,才能得到時間深處的消息。河穀蟄伏於雪山深處,延續著古老的民俗,時間與空間神異結合,成為真正的世外桃源。疊翠的山巒,湍急的河流,黑色的碉樓,潔白的石屋,頭帕與長袖,篝火與舞蹈,演繹著河穀兒女自在的日子。
那個傍晚最讓我動容的是晚飯時見到的端茶壺的女孩。在那間色彩斑斕的木屋裏,她帶著幽穀的清香緩緩從客人身邊走過,給所有人上過茶,便靜靜地把銅壺擱在窗台,然後倚窗而立。她的心一定在輕輕跳動,仿佛初戀的震顫從月色中傳來,而情歌就在手上的銅壺裏翻滾。
窗外,也寂靜也燦爛也冷清也溫暖,不知從哪裏傳來琴弦的撥動,弦韻為煮茶的暖煙滋潤。女孩高高的鼻梁上的大大的眼睛迷離而潮濕,柔潤的小手無端拂拭已經錚亮的銅壺,似乎在翻閱漸漸成長的情懷。輪回重複的安寧與恬淡的歲月,填滿了希望的華年。一行行來自遠古的歌謠,一陣陣行雲流水般湧進鼓脹的心房。
直到今天,我覺得自己依然留在那條河穀,沉醉在最初的花香泛濫的黃昏。我希望自己每天傍晚都能夠在那間斑斕的木屋裏飲茶,看著那個端茶的女孩在窗邊默默地佇立,像飄在雲朵上的一個遙遠的花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