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4章 沉著應對
第一卷 第14章 沉著應對
——牛誌宏自敘
上午八點,我準時坐到辦公桌邊的轉椅上,窗外是明媚的春光。上任以來你像一台機器工作緊張而有序地運轉,昨天謀劃今天,今天謀劃明天,當天的事情當天了結。今天沒有會議,你打算走訪一二家企業,主要了解招商引資情況。時候還早,我點燃了一支煙,一麵吸煙,一麵思考;粗略打了幾句話的腹稿,專供與企業老板座談時備用,免得說外行話貽笑大方。
當我起身正要出門時,隻見牛二柱急匆匆跑了進來,與我吃驚地對視一下,擺出一副苦瓜臉,神情十分慌張,氣喘籲籲地對我說:“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什麼大事不好了?”我愣了一愣,遞給他一支香煙,“你別急,有話慢慢說。”
牛二柱接了香煙,把它放到耳朵上,歎了一口氣,然而向我彙報說,昨天他帶領一班人督促居民拆房子,對那些“釘子戶”采取了措施,他們自己不動手拆,就讓推土機強行作業;有一個老太太阻擋推土機,他手下人出麵警告,遭到老太太責罵,有人推了老太太一掌,她當即倒地,在地上大吵大鬧一會兒,忽然昏死過去;老太太當時就被送到鎮醫院搶救,半夜三更便斷氣了。
“不來硬的,局麵打不開;來硬的,又怕鬧出人命。”牛二柱盯著我,頗惶惑地咕嘟,“鎮長,這可咋辦呀!”
“別擔心,死一個老太太,天不會塌塌下來。”看他底氣不足,我提示說,“現在到處在搞房屋拆遷,搞房地產開發,哪裏不采取強製手段?哪裏不死幾個人?逼死人,氣死人,整死人,都是司空見慣的事情。”
“這倒也是,”牛二柱附和一句,取下耳朵上的香煙,將它點燃,吸了一口,接著對我說,“那個老太太隻有一個兒子,他為人厚道,不愛惹事生非;不過,老太太娘家有好多兄弟和侄子,聽說他們正在串聯,準備發動整個莊上鄉親,把老人屍體抬到鎮大院……”
“啊?這還得了!”
我猛然一驚,幾乎驚出一身冷汗,心裏打起鼓來了。如果死者親屬真的抬死屍到鎮裏大鬧,弄得滿城風雨的,不僅會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而且有礙老街改造順利進行。開弓沒有回頭的箭,事情既然定下來了,就不能半途而廢。前天我到現場督辦的時候,對拆老房子的進度很不滿意,把牛二柱狠狠訓斥了一頓;他深感委屈地表示,要人家拆房子,工作實在難做,至今還有一些人抱著觀望或抵製的態度;我激將他說,你當年幫鎮上搞計劃生育不是挺有辦法的,現在怎麼縮手縮腳了;他苦笑說,過去上頭給了“上方寶劍”,可以大手大腳地搞,現在麵對街坊鄰居,拉不下臉來,要是出了紕漏,怕不好收場;我鼓勵他說,你隻管大膽去搞,有什麼招數盡管使出來,出點紕漏沒關係,有鎮上幫你撐腰;好,好,他連忙點頭拍胸,有鎮長這句話,我就豁出去了。
“鎮長,他們要是抬屍過來,該怎麼辦?”牛二柱無所適從地問。
“怎麼辦?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我重新坐到轉椅上,用手梳了梳頭發,默想了片刻,對牛二柱說,“咱倆現在是一根繩子的兩螞蚱,得好生合計一下,盡快化解矛盾,不能讓事態擴大。”
“行,咱們好生合計一下。”
於是我讓他湊近辦公桌,兩人麵對麵磋商,就像研究作戰方案似的。“擺平就是水平,搞定就是穩定,沒事就是本事。”過去聽鄉鎮幹部說這口頭禪,你總感到不以為然,現在遇到突發性事件,你才意識到這口頭禪值得借鑒。合計十多分鍾,我們初步擬定了應急方案,並立即實施。我首先打電話與鎮醫院聯係,讓院長安排醫生寫出醫學診斷,證明死者係腦溢血或心肌梗塞死亡,沒有任何傷害的跡象;辦妥了此事,我與牛二柱分頭行動,各負其責。
當我帶著兩名幹部趕到死者家的時候,隻見屋裏聚集了很多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臉上滿是激憤的表情,空氣帶有濃烈的火藥味,似乎一點就爆炸。“鎮長來了,鎮長來了!”不知誰這麼一喊,眾人便向我圍攏過來,你一言,我一語,說些過火的話;我態度謙和地告訴他們,先讓我祭拜一下老太太,有話可以座下來談;死者的遺體停放在中間,我走近跟前蹲下來,燒了紙,點了香,然後跪下叩頭作揖;祭拜完畢,眾人又將我圍住,向我施加壓力。鑒於現場人多嘴雜,我要求他們派幾個代表到鎮上去談;他們表示同意,當即推舉六個人為代表,跟我一起到鎮上談判。
談判是在小會議室進行的,一開始氣氛很不對勁,大有劍拔弩張之勢;對方態度強硬,開口就要賠償20萬元,理由是參照一個礦工遇難的賠償標準,如果今天不賠償到位,明天就把死者抬進鎮大院。20萬元可不是小數目,估計牛二柱是不會答應的,我仔細琢磨之後,對他們曉之以理說,這事與礦工遇難是兩碼事,礦工遇難是因工死亡,可以按國家規定給予補償;可是,老太太意外死亡,是因為她阻止老街改造;其實鎮裏決定改造老街,主要是為大家著想,把破舊的老街改建成漂亮的新街,可以優化環境,有利於招商引資,有利於促進本地經濟發展;對於全鎮居民來說,這是有利無害的大好事;老太太隻看到自家地基略微減少了,沒有想到房屋改建後樓層可以升高門麵可以升值,因而錯誤地阻撓城鎮建設,是不識大體不顧大局的表現;一個年輕人突然打斷我的話,說他姑媽畢竟被人弄死了,要是處理不好,就把她遺體抬到縣裏去;我毫不含混地批評他說,你這是無理取鬧,你姑媽是死了,但不是被人弄死的,醫院可以證明,你姑媽沒有遭到任何毆打;大家要保持冷靜,不要盲目鬧事,跟政府對抗不會有好結果;年輕人憤懣地咕嘟道,照你這麼說,我姑媽豈不是白死了?我沒有搭理年輕人,將視線轉向那個頭發斑白麵目和善的長者,很謙和地詢問他貴姓家住哪裏,長者說他姓牛,是牛家莊人;於是我露出親和的神色,坦言自己也姓牛是在本鎮長大的,並與長者敘起了宗親,論起了輩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