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後,我三叔公以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隊副團長的身份回到了我們牛尾巴村。關於我三叔公當八路軍的這一段經曆,他在我們麵前提得很少,我隻知道他獲得過好多的軍功章,它們都被他收進了箱子裏。
據說,我三叔公的領導曾打算讓我三叔公做我們騰衝縣的副縣長,但我三叔公執意要回到我們牛尾巴村。
回到牛尾巴村,就意味著我三叔公要做一個普通老百姓,而他的那些軍功章,包括所受的種種傷也就失去了任何世俗的價值。
“我當兵不是為了升官發財,隻是為了打小鬼子!”這是我三叔公在多年後一再對他的兒女說的一句話。
我三叔公的一對兒女通過個人奮鬥,在騰衝縣城買了房,安了家,算是我們牛尾巴村為數不多的“成功人士”。他們對自己父親放棄當副縣長的機會一直耿耿於懷,他們毫不掩飾地對我三叔公說:“你傻呀,你當年要做了副縣長,今天就可能是副省長,說不定已經進中南海了。那時我們要少做多少努力呀?”
殊不知,在牛尾巴村做一個普通老百姓,正是我三叔公想要的日子。我三叔公從來沒有後悔過。
沒有過我三叔公經曆的人,是無法理解這一點的。
特殊的經曆,注定了我三叔公要做一個與尋常人不一樣的人。
我三叔公極少去騰衝縣城他的兒女家,其根本原因不在於他們說我三叔公“傻”,而是他們的家裏有許多“日本鬼子的東西”(這是我三叔公的原話),比如駕駛的汽車,比如家裏的各種電器,包括馬桶圈。看見那些“日本鬼子的東西”,我三叔公就想砸了它們。
眼不見心不煩,能不去縣城,我三叔公就不去縣城了。
我三叔公在我成了一家報社的記者後,曾私下裏跟我這樣說過:“小鬼子的東西真的那麼好使嗎?我們能不能造出來?你能不能在你們的報紙上說說,不要買小鬼子的東西?”
看著我三叔公滄桑的臉,我連一個苦笑也做不出來。
更讓我們無法理解的是:我三叔公迷戀上了栽樹。
大煉鋼鐵那會兒,山上的許多樹木都被砍伐了,幾乎成了荒山禿嶺。以後,我三叔公就年年月月在山上栽樹,不但栽樹,還義務地做了守林員。誰要是砍伐一棵樹,那等於要了我三叔公的命。
到我三叔公拿不動鐵鍬時,那些昔日的荒山禿嶺已經變得鬱鬱蔥蔥、枝繁葉茂了。
我三叔公曾嚴肅地對我說過:“等小鬼子再來的時候,你就往山裏跑,千萬別讓小鬼子抓住。小鬼子不是人哪!”
我三叔公的這幾句話,仿佛在告訴我,我三叔公栽樹就是為了防備小鬼子哪一天再一次打進深山裏,樹林就是逃生之地和打小鬼子的最好戰場。
小鬼子在我們牛尾巴村製造的慘案,我三叔公今生今世都不會忘記的,他也不想被別人忘記。所以,他要不斷地告誡別人:“小鬼子不是人哪!”
說真的,讀懂我三叔公的故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對今天的我們來說。
新中國成立後,我三叔公以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部隊副團長的身份回到了我們牛尾巴村。關於我三叔公當八路軍的這一段經曆,他在我們麵前提得很少,我隻知道他獲得過好多的軍功章,它們都被他收進了箱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