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崔大娘誤會的病病鬼年輕人正是前兩天才能下地走動的蘇禦。身邊這位閑不住的大小姐硬是生生守在不能下地行走的蘇禦身旁三個月,可把她給憋壞了。
見蘇禦已經能夠下床行走,便美其名曰:給她補償,才下地的蘇禦便被拉出來逛街了。
此時,他也是毫不用心,眼睛半開半闔,靈覺已是沉下了丹田。
看著丹田中那顆如米粒般大小,正像是呼吸般吞吐天地精氣的東西,心中有些無奈。
他丹田氣海內,現在除了一顆劍胎,又多了這顆米粒,還都是他不能左右的存在。
蘇禦又抓了把披在肩頭的頭發,輕輕散開,裏頭花白頭發一抓一大把。
這一次的傷勢,比之前受的傷還要嚴重,盡管沒有跌境,但是實打實地在鬼門關走了一圈。
正思慮間,忽然覺得周圍人的聲音慢慢小了,就連旁邊嘰嘰喳喳鬧個不停的謝媛鴛的聲音也消失在了耳朵裏。蘇禦麵色沉重,耳邊無數人都在張嘴說話,但他卻一句也聽不清。
逐漸的,周邊的街道也在他眼中緩緩消失,整個蒼茫大地,隻剩下他一個身影,子然而立。
“是誰!”
蘇禦知道,暗中施法的人,已不屬於人世間的任何一人,或許可以說三界難尋。
“叮叮叮……”
突然遠方傳來銅鈴聲,蘇禦抬眼望去,隻見天邊一條身影手持算命幡,幡上掛著一個鈴鐺。
兩者間距離不知隔了多遠,那鈴聲依然清晰傳到蘇禦耳朵裏。
又見得對方閑庭信步般走來,僅僅一步跨過、便是天涯咫尺。
長平才堪堪邁入春日雪霽的和煦景象,此刻已是烏雲密布、雷聲滾滾。
皇宮中正賞花的謝曉如突然抬頭望著天空,身邊的薛青萍皺著眉頭,已是蓋世通玄的他眼中竟有罕見的凝重。
“什麼牛鬼蛇神都來找他,他也是真夠忙的。”
謝曉如輕笑一聲。
“一出手便是天機混亂,看來這位不速之客很不簡單啊,不知是五位逍遙境裏的哪一位?”
張晦明火急火燎的出現在禦花園,臉色也是難看得像死了親娘一樣。
“娘娘,皇城下的真龍,氣息乎強乎弱,恐有大難。”
謝曉如抬手看著手上,不知何時那雙素手上,出現了一條小蛇般的異獸,而此時這並無實體的異獸無精打采,在女子手上盤成一圈。
“化龍之時遭此一劫,難道是命中注定的嗎?”謝曉如輕輕歎一口氣。
“是老夫的無能。借龍宮大亂盜取真龍氣數,雖讓城下龍莽有化龍之機,但也承擔了諸多因果。這邪絕蘇禦隨龍氣到長平就是其中一樁。”
張晦明語氣平淡,但卻透露出滔天大密。“這神秘的逍遙境來長平,也不知是福是禍。”
蘇禦警惕著望著麵前的年輕人,對方身著青衣長袍,腰間也係著兩個銅鈴,眼睛細長,長相普通。
“微生乞伏,見過道友。”來人微微彎腰行禮。
“你是誰?找我有何事?”蘇禦回禮後問道。
自稱為微生乞伏的年輕人指了指手上的幡子,笑道:“算命的,說書的。”
“如此大動幹戈,是要取我性命?”
蘇禦舉目四望,上下四方,天穹與大地消失不見,兩人出現在孤島上,浪聲濤濤。
突石出現在長平,讓所有人措手不及的微生乞伏,看著蘇禦搖了搖頭。
“身為孽,你的生死不在他人的掌握中,誰也不行,決定生死的唯有你自己。”
蘇禦心頭凜然,又是孽嗎?所以命中注定孤家寡人?
“我來是想告訴你,就此罷手如何?”
微生乞伏接著道;“不去靈山,就此停下。你已修成仙胎壽充漫長,做一個普通人亦可無憂無慮,至於你體內本不屬於你的東西我都可以幫你拿去,包括那顆蜀山的劍胎、蓋世王者的假丹真元,甚至是你的命格:孽。”
隨著這神秘人一句句話,蘇禦心裏已是沉入穀底,對方對自己的情況如此清楚,簡直比他自己還要清楚自己,這種情況他隻在燕秋身上看到過,隻有那個境界的人物,才能一葉知秋,萬事在
所以對於這位逍遙境的不請自來,蘇禦也一直保持警惕狀態,就像是寂真,那位明明不假於物的逍遙就一心想要抹去他的存在。
突然間,波濤起伏的海麵靜了下來,整個九州大地,錦繡山河分毫不差,出現在了海麵上。
蘇禦忽然覺得,麵前這人以逍遙來蓋之,或許有些不準確了。
“天下大勢,天下氣數。”微生乞伏隨意一指長平,那裏有一頭氣運真龍盤踞,藐視九州大地。
真龍睜開金色的龍瞳,瞥了一眼微生乞伏,後者毫不在意,繼續道:“大唐百年內會成為九州第一皇朝,斬盡天下妖邪,靈山佛家、白嶽道家,亦會在百年內各展風流,儒家出了一個書奇,半個蘇幕遮,僅此二人平分儒家氣數,可想而知兩人將來的成就。”
神秘人輕輕開口,說起每人的命運,如數家珍,說到一處,海麵上便展現出各自氣數洪流,“楊羅延會建立不遜與大唐的人間皇朝,陳霸先的陳國終是曇花一現。天下之人,各有各的造化,各有各的緣法。”
蘇禦很討厭這種命不由己、淪為他人棋子的感覺,而麵前之人給蘇禦這種感覺異常強盛,“你到底是誰?”
微生乞伏毫不介意蘇禦的敵意,“算命的,說書人。”
“你不奇怪為何我沒有說你嗎?”
微生乞伏突然麵色肅然,“曾三界無敵,叫九天神魔露怯容,終身死道淌,尋遍九幽無遺骨。”
一望無際的海麵,依然在天穹的籠罩範圍,此話一出,整個天空發出如怒吼般的雷聲,烏雲蓋頂,兩人九丈頭頂上空,如蒼天傾覆。
遠遠望去,孤島,海麵、天頂,一線之間。
“聒噪!”微生乞伏沉聲一嗬,整個天頂異象,在眨眼間消失不見。
同時,蘇禦眼前景象變化,他如一道光芒一般,瞬間掠過無窮無盡的虛空,再次出現在長街上。
謝媛鴛依然說著些長平的趣事,殊不知,麵前之人,剛才經曆了怎樣離奇怪誕的事情。
經此怪事,蘇禦也沒心情再逛街了,轉身便離開,也不理身後的叫嚷詢問的謝媛鴛。
北俱蘆洲天機樓,兩位老頭子正在掐架,一旁的小道童左右亂轉,在旁喊著有趣,不斷鼓掌。
旁邊的華青揚無奈地看著鬧騰的三位,實在不敢相信,這九州人間界威名赫赫的天機樓,竟是如此的不正經。
“密林,這都是你做的好事,沒事兒非要加一個算奇,將那人拉下水,惹怒了那人,還活不活了?”缺了牙的老頭,本還坐著輪椅,此時也跳了起來,可見確實被氣的不輕。
稱為密林的老人也來氣,誰知道那祖宗脾氣這麼大,一言不合就下來掀棋盤,搞得人心惶惶。
“還不都是你,說是出去穩住氣數,可跑了這一大趟,連最重要的人都沒見到,就去看漂亮小姑娘了,還讓那祖宗親自下來敲打。”密林扯著陳老頭的頭發,輕輕一抓,滿手都是。
陳老頭疼得哇哇大叫,一腳把密林給踢飛,瞪著眼睛道:“老頭子當年可是上過戰場的猛人,你敢扯我頭發!”
華青揚不忍再看那老頭的慘烈景象,別過頭出門去了。
夜晚,正看著門前湖中那些不能理解的壯麗景觀的華青揚突然站了起來,屋子裏衝出那陳姓老頭,氣呼呼地道:“隨我出去,去見見那個無法無天的病疾鬼。”
這位曾遊曆九州七年、才回天機樓的老人又離開了,這一次,他要為人間界錦上添花。
那位突然出現又離奇消失的逍遙境並沒有影響蘇禦去靈山的決心,這世上比生死重要的東西太多,而恰好靈山裏的那位就是在蘇禦心裏比生死更重要的。
謝府之中,蘇禦此時被謝餘庵拉住,正在聊家常。
這位看似和藹卻一股匪氣的謝家家主望著蘇禦,像是在審視自家人一般,眼神奇怪地在謝媛鴛與蘇禦間亂瞄。
“小友身體恢複得怎麼樣了?”謝餘庵關心地問道。
“已無大礙。”蘇禦點頭道。
謝餘庵很是欣賞這樣的年輕人,捋著胡子道:“客套話老夫也不多說了,謝家為救小友犧牲了多少,想必你也清楚,我隻問一句,如今謝家有難,你是幫還是不幫?”
蘇禦沉默了半晌,本來他是準備辭行的,可聽到謝餘庵的話,他又有些猶豫了。
大唐的水太深,皇宮之中的那道氣息逐漸暗淡,蘇禦能清楚的感覺到。如突然回京的李承鳳、還有宮裏那位深不可測的皇後娘娘,都是極其棘手的人物。
因為上一次的事情,蘇禦這個局外人已是不明不白之下,淌了一趟渾水,如果再在這裏麵不脫身,恐怕以他目前的狀態而言,過不了多久就會死於非命。
可是,確如謝餘庵所說,他欠了謝家一條命,如此大的人情,蘇禦又怎能不報,而且這個嬰子還是他捅出來的。
如果沒有貌王府的那件事,盡管謝家還是會麵臨進退兩難的境地,但絕對不是現在。
可以說,蘇禦的出現,打亂了謝家的很多後手。
“盡力而為。”蘇禦最後點頭。
謝餘庵咧嘴一笑,走過去拍了拍蘇禦的肩頭,“小友果然是重情重義之人,謝家青衣巷裏的藏書,小友可以隨便翻閱,半個月後便是小友兌現承諾之時。”說罷又望著謝媛鴛,“小鴛,帶他去吧。”
謝媛鴛欣然答應,出了謝家大門往東而去。
青衣巷,兩邊白牆斑駁,牆上很多石灰刷的表層都開裂了,因長平空氣潮濕,兩邊高牆牆角,布滿了青苔。
謝媛鴛走在前頭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說的都是小時候待在青衣巷的童趣小事兒。
在這條整個大唐極其富有盛名的青衣巷,左邊是學堂,右邊便是藏書的地方。
謝媛鴛帶著蘇禦近了右邊的院子,院門上方題字:知了院。蘇禦隻覺有趣,輕輕推開了院門,裏麵幾乎是空曠的庭院,除了幾棵梧桐樹,便無其他綠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