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裹挾(1 / 2)

衛朝,永昌四十七年,冬。

入眼的,是青磚紅瓦,銀裝素裹。

不過,要是把這美景放在深巷高牆的王府裏,一切就都變了味道。

秦滿站在院子裏,看著細碎的雪花飄搖在空中,鼻尖微微泛紅。

她穿著素白襖裙,一頭青絲如瀑而下,無簪無釵,犀梳斜插;娥眉明眸,膚勝白玉。如泉,如蘭。

就算說她是不慎墜入凡塵,到人間走了一遭的上仙,也無妨。

“王妃,回屋吧,今兒天冷,別凍著了。”

一旁的丫鬟青黛說,一邊把暖手的水爐子遞給秦滿。

青黛是她的陪嫁丫鬟,幾乎是伴著她長大的。

秦滿沒有回答。

她曾是相國府的嫡女,母親杜氏又是宗正府的嫡長女。

可以說,秦滿是在權力的夾縫中長大的。

不巧的是,在她七歲那年,母親紅杏出牆,又吊死房梁。她因此受了不少冷眼,性子也越發隱忍。

更不巧的是,當朝靳王衛如靳,竟然主動請婚,娶了她。

衛如靳是永昌皇帝的弟弟,年齡卻比皇帝的長子大不了幾歲,後來直接被封了靳親王的爵位。

在外人看來,衛如靳娶她這樣一個家門之恥,實在是一件自毀前程的荒唐事!而她秦滿,卻是享了極大的福分,才能嫁給靳親王。

可是,隻有秦滿知道,衛如靳是個多麼可怕的人!

一個殺人不眨眼,將權力玩弄於股掌之中的魔鬼,怎麼可能救她於水火?

秦滿看著院內光禿禿的桃樹枝頭,有些出神。

突然,聽見旁邊青黛恭敬的聲音:“靳王爺。”

一個高大的男子走來,衣著藍黑色的錦緞披風,半露著玉石鑲嵌的腰帶。烏發全部束紮起來,眉目之間,給人壓迫之感。

他擺手示意青黛下去。

半晌,他開口:“今日過怎麼樣?”

“還不錯。”秦滿隨口應著,又生硬地扯出笑容道:“恭喜攝政王。”

衛如靳沒有想到她會先說出這樣的話,有意嘲諷他。

他覺得不悅,較起勁來,反問:“怎麼?如今皇位如同探囊取物,王妃不替本王開心?”

“開心。”她呆呆地回複,仿佛再多說半個字都不行。

衛如靳皺了皺眉,注意到她通紅的耳朵,於是單手將她拉到咫尺距離,徑直用臂膀環住她,將她的耳朵蓋住,手掌在她的後腦上輕輕揉了揉。

秦滿仍是呆板地,靠在他的胸膛前,沒有任何掙脫。半晌,她平靜地說:“今天又殺了誰?”

衛如靳一怔,隨即冷言回答:“你不知道的好。”

這種話出口,秦滿已經猜的十有八九了。

“畜牲。”她說著,不爭氣地,眼淚流了下來。

他並不在意她那些所謂的辱罵,故作歎息:“秦相國好歹是你父親,本王不想殺他的,可他實在是不聽話。”

他明顯感受到懷中人顫抖了一下,於是加重了手臂的力度,用下顎貼著她的額頭,帶著氣息嘲弄道:“他沒把你當過女兒。不要為了這麼一個不相幹的死人,和本王較真。”

她用力推開他的懷抱,紅著眼睛凝視著他:“衛如靳,你真的高估了我,我和你不一樣。”

衛如靳難得看到她這樣大的情緒波動,來了興致,故意挑逗道:“秦滿,我們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你倒是告訴我,有什麼不一樣?”

“無恥。”秦滿幹澀地嘲笑了一聲,步步緊逼:“裝聾作啞的傀儡,勾欄瓦舍的榻上人,這些我都做了,衛如靳你還想要我怎麼樣?讓我對著一個屠我滿門、雙手沾滿血的人強顏歡笑嗎?”

她凝視著他,停了片刻,微微顫動嘴唇:“我,做不到。”

從她口中“強顏歡笑”四個字,仿佛紮在衛如靳的耳朵上。

他歪了歪頭,目光突然間又寒冽了幾分,用手猛地捏上秦滿的下顎:“做不到就學。秦滿,你早該學會了,向本王搖搖尾巴,裝裝柔弱,不要自作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