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伊絲!”
陰暗逼仄的樓道內,屋內微弱的光亮透過門的縫隙落到了走廊上。
從縫隙中,傳出一陣男子的怒吼聲,隱約可見裏麵床邊上站著兩個身影。
“你可真是我的好女兒!”中年男子臉上的皺紋都氣得堆起,他一手叉腰,一手高高抬起指著床上麵色蒼白的年輕女孩,手指憤怒地發顫,“你是想害死我們嗎?!”
他身旁的夫人手上戴著不少鑽戒珠寶,穿著華美,妝容精致,帽飾落下的麵紗卻遮掩不住她眼底的諷刺和厭惡,兩人似是剛從外麵趕回來,還未來得及褪去身上華麗的服飾。
夫人佯裝歎了口氣:“我親愛的貝伊絲,我的好女兒,你怎麼會這麼想不開?我和你父親一接到消息,就從宴會趕回來,生怕你出什麼意外。”
中年男子聽到這幾句話頓時激動起來:“她能有什麼意外?我們在外為了家族而奔波勞碌,她倒好——自私、懦弱,簡直跟她死去的母親一模一樣!”
他極度不滿地同身旁的女人抱怨:“我廢了那麼大力氣為她跟萊倫伯爵討來了好處,她嫁過去就是一個伯爵的妻子,他還是個四階魔法師,還沒有孩子!婚約已定,她居然還要尋死?”
靠著床頭的少女,呼吸很虛弱,她的神情一直平靜得像是置身事外,直到她聽到萊倫伯爵這四個字時,眉頭才稍稍有些觸動。
“但他是個將死的老頭。”
女孩的聲音很輕,卻在這狹小的房間裏足夠清晰。
房間裏安靜了一瞬。
中年男子不可置信地望著她,像是她說了什麼驚天大笑話一樣,接著,他搞搞抬起手掌猛地揮了過去:“閉嘴!”
男人揮出的速度在空氣裏帶起一道勁風。
瘦弱的少女卻在那隻手掌落下之際,微微側過了頭,剛巧從掌邊躲過。
屋內的窗簾是緊閉的,顯得光線特別昏暗,牆邊一閃一閃的燭火忽地熄滅,整個空間內似乎隻剩下黑暗。
窗簾中的間隙透過來的微光映在少女身上,她半張臉在光明中,半張臉陷入黑暗中,神色冷淡,嘴角似是有若有若無的譏笑。
中年男子無端的感受到一絲冷意,他隱隱生起一股異樣,貝伊絲向來驕氣囂張又跋扈,但最怕他生氣和指責,過去每次惹怒他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求他原諒,今天怎麼會這麼平靜?
然而在看到女孩的麵容時,他就將那股異樣和疑惑全部拋之腦後,大叫道:“你那是什麼表情?你竟然用這種表情看著我?!”
女孩很不解地說:“我是什麼表情?”
她身子有些難受地動了動,那詭異的光影消失後,她還是那個脆弱不堪一擊的少女。
她這是在挑釁!
這話更加觸怒了男人,中年男子罵了一聲,大步走向一旁,在角落的箱子處奮力翻找什麼東西,亂七八糟的物品被他扔得到處都是,亂成一團。
“……福克。”夫人忽然開口,聲音裏有些擔憂道,“貝伊絲流血了。”
“什麼?”老福克皺眉轉過身,就看到驚人的一幕。
女孩的眼睛,鼻子,耳朵都在往外流著鮮血,她的麵色慘白如紙,身上、床單上染得一片血紅,看著就像是什麼禁忌的祭祀現場,尤其駭人。
兩人從沒見過這樣的場麵,驚呆地站在一旁。
女人低聲道:“她不會要死了吧?”
老福克“呸”了一聲:“閉嘴,她剛被救回來,一點事也沒有!”
話是這麼說,老福克還是讓女人去把牧師喊來。
女人走後,他手中捏緊卷軸,暗含威脅,對著在不斷流血的少女冷聲說道:“很快牧師就會將你治好。但是,貝伊絲,你已經十六歲了,你享受了家族十六年來的寵愛,享受了十六年的好處,如今正是需要你為家族付出的時候,不可能再讓你這麼任性!”
名為貝伊絲的少女低頭看著雙手上的鮮血,無動於衷。
“要不是家仆在臥室發現你倒在血泊之中,將你救起,你現在還能在這?婚約早已定下,你知不知道你死了,整個家族都要為你陪葬!你將成為家族裏最懦弱的叛徒,屍體會被扔到荒郊任由野狼撕咬,永遠被家族除名!”
老福克似是很痛心地說:“我親愛的貝伊絲,你一向乖巧。你知道,父親從不會害你。萊倫伯爵非常喜歡你,甚至願意為了你遣散他所有的外室。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他是個四階魔法師,他可以讓自己的外貌一直保持年輕!”
“……”
老福克受不了她的沉默,眼神充滿著嫌棄,但好在她並沒有再次反抗,這讓他有一些滿意。
一次自殺能讓他的女兒終於懂事,他倒是不介意她再自殺一次。
“不要再尋死。”老福克顛了顛卷軸,假意安撫道,“活著才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