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2)

楔子

她蜷縮在稻草垛裏。漫天繁星伴著一彎眉毛似的月牙兒點綴著高爽的秋夜,左方是無際的田野,阡陌縱橫;右邊是一片稀疏的小樹林,一條清澈的小溪從樹林中穿過,流向很遠很遠隱約可見的大江。在草垛的不遠處,是一個有四五十戶人家的小村落,此時偶爾可聽見犬吠,人聲早已消寂。

此起彼伏的秋蟲鳴叫讓人更感覺到夜的深沉。她閉上眼,一絲淡淡的寂寞浮上心間,但隨即被她揮開。焰族的女子自小被教會遠離寂寞、悲傷、自憐等奢侈的情緒,因為據祖輩的經驗,這些情緒會讓一個人軟弱不能自立,而焰族的女兒沒有軟弱的權利。

十二歲一過,焰族女兒便被逐出部落,像無根的浮萍四處飄蕩,一生一世不得回去。

焰族的男兒強悍高貴,女兒卻淫蕩低賤。女孩兒自生下來便沒有名字,均被稱為焰娘,沒有人瞧得起。被逐出部落的女兒為了生存,什麼都能出賣。

她十六歲了,熬過了那一段隨時會夭折的日子,現在的她有能力應付任何場麵。睡意湧上,她將自己完全縮入草中,準備就寢。

一聲異動,她猛然睜開眼,警惕地看向樹林。一條黑影快迅地從林中竄出,卻出人意料地腳下一踉蹌,然後站穩身子,轉身戒備地看著樹林。

憑經驗她知道可能遇上了江湖仇殺,趕緊壓低呼吸,以免引起人注意,目光卻隨著那人落入黑森森的樹林,等了片刻,卻什麼也沒看到。當她再次看向那人時,卻駭了一跳,隻見在他後麵赫然多了一人,瘦瘦高高,比他長出一大截。他似有所覺,正要回頭,卻為時已晚,一把匕首插入他背心,直沒至柄,他連哼也未哼仆倒在地。

她被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不隻因為殺人的場麵,更因為透過微光看到的那殺人者的長相。

長發披散至肩膀,狹長的臉,顴骨高聳,眼眶深陷,在黑夜中看上去就像兩個幽黑的洞,鼻高而勾,骨節分明,下頜長而微向前突,身軀瘦長,一件長袍披在他身上,便似掛在竹竿上一般,在夜風中撲簌簌地飄動。這個人渾身上下帶著一股仿似自地獄裏釋放出來的冷森之氣,令人禁不住驚栗。

而最讓人心寒的是當他將匕首插入先前那人背後時,臉上的表情竟無一絲一毫變化,就好像是在做一件輕而易舉不甚重要的事般。

再也未看麵前仆倒的人一眼,那人木然地扭頭向她這方向看了一眼,嚇得她趕緊屏氣閉眼,就怕眼珠反射的微光被他發覺。

良久,她耳中隻聽見蟲鳴蛙唱以及風吹過樹林的聲音,看來那人並沒發覺她。她忍不住睜開眼,那人已不知去向,隻剩地下靜臥的屍體訴說著剛發生的一切並不是她的幻覺。

她鑽出草堆,抖了抖身上的草屑,提氣縱身向樹林撲去。這裏已不適合休息,她隻好另覓他處。

卿洵並沒走遠,他有一個習慣,每次殺人後他都會找水淨手,這個習慣是什麼時候養成的,他已經記不起了。在決定動手殺這個人前他已弄清了這裏的地形,知道有一條極清澈的小溪從林中穿過。

將手浸在冰涼的溪水中,他讓頭腦保持空白,但一張巧笑倩兮的小臉卻不受控製地浮了上來。他無奈地歎了口氣,收回手在外衫上擦幹,然後從懷中掏出一塊折得整齊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在掌中攤開。微弱的光線中,上麵赫然躺著一隻珍珠耳墜。這是師妹楊芷淨最心愛的,但因為另一隻不知怎麼棄丟了。她生氣不能成對,又不喜歡他另外讓人打製的,便索性將這一隻也扔掉,他撿了回來,貼身細心地保管了近兩年。每當他出任務時想念師妹了,就拿出來看看,便似看到師妹本人一般。